十一年前的一个春日,秋屏先生来访,说,颜语老之有李景国,可谓山水有继也。他拿出画评给我看,他的文字是有感染力的,我看了亦不由心生倾慕。秋屏先生许是看出我的意动,却另起话头,说刚去看了桃花,拿出新写的一首绝句给我看。
轻寒乍破暖初还,开到桃花春半闲。
烟雨吟篙景似幻,载将清梦到溪山。
我说真好,依韵和了一首。
东风一过雨方还,漫拾晴川翠色闲。
误入桃花人不管,停篙处处是春山。
文人之交不过如此,又闲谈半晌,饮酒而返。
不想过了十数日,秋屏先生复来,拿出一张画来。用手摸摸,还有些湿润呢。画头上录着我们那两首新诗,正是《桃溪追梦图》,景国先生的大作。我说难得难得,拱手笑着说:
是给我的吗?
文人之交便是如此。后来新房装修,我把这幅画挂在了去书房的楼梯处,有时候上楼下楼靠着楼梯看一会儿。看着画会心里想,这个人在哪儿呢?古都谯郡,不过小城,各个圈子里的人两只巴掌都数得完,总归都要见面,但缘深缘浅,缘近缘远,却不是能把握的事。我和景国先生一画之缘,当时未能结交,生受了他的笔墨,直到多年以后,在文联开会,才照了面,才知道景国先生是谁。
每次见面都是在文联的会上,匆匆别过。直到今年春节里,才有机会小酌而谈。我和他说起家里挂着的那幅画,也许事隔太久,他竟忘了。我说,回去就拍给你看。
这一幅《桃溪追梦图》啊,是远山近树,远山青葱,点黛为木,山岰间满放桃红,一溪自山而下,由远而近,近树枝条扶疏,浅抹嫩青,掩映房舍,一渔人撑篙于溪间,其舟半隐于树丛,水色澄澈,所有树木、滩涂、渔舟在溪间皆现倒影。恰为诗意所作。看完这幅画,我又一一看了房间里悬挂的所有书画,不过四五幅而已。想起多年前写过的一篇性情小文《书画当以缘分得》,又想到这些年来结交朋友,从未求过画,更未买过画,但每一件收藏,背后都有着值得回味的故事。细看细想,不觉嘴角含笑,内心徘徊不已。
我拍了照片发给景国先生。过几日又见到他,他说,我再给你画一幅吧。我一愣,转尔内心欢喜。这欢喜有两层,一则是又续一缘,自当欢喜。二喜则是换画之说,现于今日,当年笔墨,而今有悔。景国先生有进益啊!
于是乎就有了相同又大不同的第二张《桃溪追梦图》。十一年后桃花季,复结桃花缘。几天前《桃溪图》我已取来,今晚在办公室闲来无事,就把画铺在地上,细细赏玩。与十一年前的那幅画相比,还是相同的主题和构图,对我很重要的两首绝句也原样地题在了画上。不同的是,山更峻,水更曲,桃花更盛,扑面而来春的气息令人陶醉。
办公室进来一位同事,也是懂得的,坐下来和我一起看。同事说,画得细,画得好,是用了功夫的。看那流水,看那远山云雾里的瀑布,是溪水的源头。再看那桃花,溪前是桃花,崖上是桃花,坳里是桃花,形态各有不同,间置老松、亭台、薄雾、青岚,那么丰富的构图,那么精细的色彩运用。这个画,真是得了颜语先生真髓了的。
我再给同事讲起这幅画背后的故事,讲我所了解的李景国先生,讲他这几十年来刻苦学画作画的经历,后来又讲起来秋屏先生,讲起他吹的箫,他写的诗,讲起九十多岁的李景琦老对他的想念。这个人现在在哪呢?赞叹几声,叹息几声,窗外的防疫卡点依就喧嚷。一杯清茶续了两遍,这一晚上的时光就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