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霞映红芍 王旭 摄
从十七岁入伍那天算起,我这一生更多的时候总是在外地漂泊地生活和工作,算起来有三十多年了。都做外公的我对家乡依然有着深深的依恋,特别是在夜色深沉中一个人,儿时的种种趣事也会让我会意的一笑。
故乡所在的县城涡阳,从清末雉河集建县后,便有了这座城和护城河——西界沟。我记事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就住在西界河边的河岸坎子上。界河上有一座古桥——洪济桥,用红砖和石条砌成的,有些年月了,斑驳的桥身上布满着厚厚的青苔。界沟对岸就是西菜园了,那里有我童年数不清的快乐。春天的时候,在大孩子带着去围园的花菽树篱笆上采撷嫩叶,放在鼻子下嗅着那种香味,被树刺扎疼了会强忍着眼泪,很怕被瞧不起,那样对男孩子来说是极没面子的事。去菜地寻找冬天收剩下的萝卜,蔫蔫的叶子下面常常藏有拇指粗的红萝卜,放在嘴里脆甜脆甜的。最成功的是在秋天的西瓜地里找拉秧子的小西瓜,拳头大小,找到了就要高高地举起,引无数哥们竞相折腰,这要有运气才行。
更多的时候是看驴拉水车,驴被蒙上黑眼罩,围着井沿转着圈,在驴动力的驱动下,井管里的水车伴着哗啦的铁链声转动着,铁链上的皮碗就会带着井水从井筒源源不断地涌出来,流向水渠……在驴子周而复始的单调中有时会感到无聊,我们这些调皮的孩子,常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,偷着用长草去拂驴子的屁股,驴子必紧行几步,间或也会停下来一阵长嘶,刺耳而难听,从而引起大家的一阵轰笑。在水链子单调而重复的声音里,常常忘记了天黑,在一堆干草中睡去。那种声音有时还会在梦中记起。
我从没有过“儿童散学归来早,忙趁东风放纸鸢”的快乐,而留在记忆里更多的是夏天的菜园子里总是充满着无尽的诱惑。黄瓜开着耀眼的黄花,带刺的长果高高低低地挂在三脚架上,黄瓜生长很快,一个晚上就会长出很长的一节。最肥美的采摘时机是在午后,看园的老头已昏昏沉沉地睡在树荫里。要小心翼翼地从篱笆的缝隙里挤过去,不能惊动看园的大花狗。虽然原本是很熟悉的朋友,也多次带着油馍拉过关系,但不知躲在那个阴凉地的它猛然被惊动还是会狂叫几声,这就有被发现的风险。借着竹架的遮挡,我们悄悄地潜入,要交叉着去摘,找还没完全膨大的“二混头”,这样才不容易第二天被发现。如果不幸被看园的老头发现了,一定会被大声地驱赶吼骂,但决不会真追。因为一旦大家慌不择路,菜园里必是一片狼藉,更得不偿失。
听奶奶说起过我经历的第一次生死也是在西菜园。应该是一个“荻花风起秋波冷”的时节,我脑海里总浮现出这样的景象:深秋的蓝天下,河岸边的暖阳中芦花如雪,在微风中摇动着长长的舞袖,地茅也黄了,举着矮矮的银光闪动的茅花,吸引着馋嘴的孩子们。一群孩子奔跑在河岸边,找寻着粗粗的茅草,要轻轻地把茅茎扯起,肥美多汁的白色嫩茎便拔了出来,放在嘴里咬一下,那种清香的甜美便充盈满口齿,我们老家叫“汲毛根”,想必许多淮北平原的孩子们都经历过。“这里多得很,快来!”喊声从另一端传来,于是在大孩子的带领下一窝蜂地又去开辟新的领地。总有掉队的小孩子一边哭叫着,一边跌跌撞撞地追赶着。我突然就跌倒了,滚进了深深的西界沟……在水面上被厚厚的棉衣驮着,一起一伏地随波漂动,哭声高亢而嘹亮。哭声终于引起了岸边看园人的注意,寻声而来,他说看到的是一团红红的衣服在水中盘旋着,他成了我的救命恩人,那年我三岁,我奶奶说我的命很硬。
记不清哪一年涡河治理,西界沟被拓宽改造成了今天树成排、花成簇、青石护坡、绿柳护岸的涡楚河,洪济桥和西菜园早已成为记忆,老井再也没有咿咿呀呀的生机和一路上三三两两的担水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