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风吹过麦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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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从云缝里漏出,在村口拐了一个弯,掀开麦田的胎动。

小满时节,麦穗鼓起青白的浆包。风贴着地皮游来。起初,只是叶片像翕动的鼻翼般发颤。很快,整片麦田突然绷紧秸秆,千万支青穗齐刷刷向西北倾斜,露出哺乳期的乳白色芒尖。

父亲蹲下身,指甲掐开麦壳,乳浆沾在指纹里,像婴儿初啼的泪。“今年还真是多灾多难啊!”秋播时,遇上干旱;越冬时,逢上冰冻;春天时,又遭遇倒春寒。谁承想,临到灌浆又撞上大风。“小满不满,麦有一险呢。”田垄深处传来麦秆断裂的脆响,像春蚕咬破茧壳的声音,却让所有弯腰劳作的人都直起了脊梁。

风经过麦田,就有了形体——近处是麦浪,远处是海浪。

麦穗头撞着头,迸出青涩的草腥味。母亲的头巾忽地腾空,化作断线的纸鸢,在麦浪上忽高忽低地飞,引得黄狗狂吠着追半里地。父亲看看天,面色凝重。“麦倒一把草,人倒一口气。”他扶起这一棵麦子,又一棵麦子倒下……风中,他比麦子颤抖得更剧烈。

那年小满,风也这般大。母亲把红布条系在竹竿顶,说麦神看见就舍不得糟蹋青苗。我跟着母亲,举着竹竿在田埂奔跑,像两只笨拙的鹭鸶。红布条掠过麦梢,灌浆的汁液溅在脸上,甜丝丝的,带着青草气。父亲不信这些,他总觉得不如手心接住一滴麦浆来得踏实。

暮色渐浓,风像听到谁的召唤,忽然收势,停下来。

倒伏的麦子支起沾满泥浆的腰杆,茎秆折断处渗出透明黏液,在月光下凝成琥珀色的新痂。父亲一绺绺扶起倒伏的麦穗,再用木棍轻轻倚住。这个动作让我想起幼时摔破膝盖,他也是这样给我包扎的。

母亲终于找回被风顺走的头巾。那片靛蓝挂在槐树枝头,沾着夜露,沉甸甸的,像兜住整个破碎的夜。她戴上头巾,忽然笑出声来。“结婚那天被风刮跑盖头,也是这般追着跑……”笑声惊起麦田里的鹌鹑,扑棱棱的翅影剪开晨雾,露出天际蟹壳青的裂缝。

阳光都长着脚,一口气跑进麦田,引起细密的爆裂声。麦粒在膨胀,倒伏的茎节处长出瘤结,托起沉甸甸的麦穗,如同母亲抱起受伤的婴孩。父亲一屁股坐在地上,食指和中指往潮湿的土里摁了摁:“麦怕胎里旱,风欺灌浆汉。但是,经了风的麦子,灌浆声更响。”

麦田边的杨树上,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鹊巢。新衔的树枝间夹着几根麦秸,在晨风里摇晃,像会呼吸的铃铛。“最爱垄头麦,迎风笑落红。”父亲笑了笑,他看见昨夜大风吹落的花粉,已在雌蕊上坐胎。

风吹麦田,麦芒起浪。千万麦穗向西又向北,倒伏过的腰杆画着湿润的弧线。垄沟里的野豌豆,顺着秸秆向上攀爬,细嫩的卷须在风中舒展,仿佛是大地用最纤细的笔触,续写被风揉皱的小满时节。

(责任编辑:李惠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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