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蒋 寒
太阳刚露头,就被对面的高楼挑走了。很冒火,绣花小区夹在东西南北“高墙”中,像个受气媳妇,除了呼吸雾霾的份,根本沐浴不到阳光……
环境造就人,长期“压抑”的小区人,羡慕起乡下人吵吵的乐趣了。试问,多少城里人不是被涵养憋死的?乡下人肺病多吗?不多。郁闷伤肺。城里人的肺很脆弱,除了雾霾因素,就是憋气。不憋了!东区王教授也不顾斯文了,朝“高墙”狂骂:“有你狗日的,老子的阳台就名不副实了,被子洗了几天干不了……”南区北区也有人帮腔了,骂声一片。绣花小区彻底变成了泼妇区。老秦笑了,笑他们虽然披上了大城市的外衣,骨子里还是乡下基因,原形毕露了吧。
这样闹下去不是个事儿!得劝!谁去劝呢?谁有资格去劝呢?毕竟不是乡下,小区人大多有头有脸,只怕劝不住,反成了被咬对象,下不了台。老秦自以为有资格,退休前是单位的副总,老好人。不上班了,在小区继续做着好人,见谁都笑眯眯的,即便雾霾严重的日子,大家也总能从他脸上看到阳光,羡慕他,议论着他的单位效益肯定不错,这不,退了还偷着乐。老儿童们便怂恿他,劝劝王教授。
笑眯眯地去了,一步三回头冲老儿童们笑呢,还没到楼下就扯开嗓门喊:“王教授——”几嗓子将王教授从东面阳台喊到西面阳台,王教授大声问他:“啥事?”
“下来,跟老哥杀几局!”
“没心情,看着东面那高耸的‘墙’,阴森!晦气!压抑!窝心!憋气啊!”
“下来,老哥们几个让你出出气!”
正要下来,“高墙”响起了大喇叭:“对面乌龟楼的疯子,嗥啥,好好的天气,把老子周末郊游的心情都嗥没了……”
都听见了,霹雳般振聋发聩,王教授可受不了,急得团团转,许是在想若有个大喇叭该多好啊!关键时候才知道嗓门不如屁眼。无奈冲下楼,远远地问:“谁家有大喇叭?借来用用!”
都笑,都摇头,谁家备那玩意儿?老秦将王教授迎到大家面前,伸手端起老辛家的工夫茶,王教授接过,一饮而尽。
老秦接回茶杯,叮嘱正在忙碌的老辛给功臣续茶。老辛家住一楼,平时没事时就在小区凉亭倒腾工夫茶,老儿童们都喜欢来陪着他。老秦趁机劝王教授:“出出气行了,认不得真。那‘高墙’要骂得垮,当年大家集体炮轰时,早垮了。存在的,就是合理的,我看就算了吧!”
“啥!存在的,就是合理的?”王教授哪还有心情品茶,“我看你们是产生了耐环境抗体吧!”
叽叽喳喳都帮老秦劝,意思是,众人都扳不倒,你一人之力又奈何?
“真是不可理喻!”王教授不想跟他们同流合污了,想走,又担心走了下不了台阶,不是么,“高墙”的大喇叭仍响着,不知情的人,没准真以为在拍摄街头风情大片呢!王教授只好坐下。
老秦趁机又开导:“跟你举个例子吧,我们单位的小马,一项上百万的业务被部门主任挖了墙脚,向我诉苦,称对方是十多年的朋友啊,咋就见利忘义了。我劝他,你老婆被别人勾走了,还是你老婆吗?说明她根本不爱你!小马一愣,没再吭声。”
是是是,老儿童们都认为在理。老秦继续说:“我劝他,不但别计较,还得感谢你们主任呢!没有他插这一杠子,咋知道对方是见利忘义的小人?小马再次一愣,连连点头,从此,脱胎换骨了。”
对对对,老儿童们说,凡事都有正反两方面,没有人家插一杠子,如何看清对方是真朋友还是疑似朋友……
王教授霍地站了起来,反驳道:“秦总,亏你退了,要不退,我都替你感到害臊。知道你那部属小马为什么没吭声吗?”
“为什么?”老秦的脸一下红了,不,是青了。
“你那劝的什么呀!人家被部门领导坑了,你还拿他老婆开涮。我问你,你老婆天天被同事骚扰,即便你老婆忠贞不渝,你还能笑对同事吗?若无其事吗?心情不烦吗?哼!”
望着甩手而去的王教授,老儿童们不知所措了,再看老秦,不顺眼了,可不,同事天天骚扰你老伴儿,你会若无其事吗?无动于衷吗?都怀疑地看着他,质疑他,原来你在单位就这样当好人啊?都散了……
老秦走着走着,忽感脊背发凉,幸亏小马当时没这样反驳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