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若盛开,清风自来
◎楠木
我是个俗人,也是外貌协会会员。在我的字典里,社交就是彼此一个眼神、以貌取人的事儿,要看三观,也要看五官。二十岁之前的相貌是爹妈给的,那是上天对你的恩赐;而二十岁之后的相貌则是自己挣的,所谓相由心生,这点我是举手赞成的。
我喜欢美人,尤其是那些面相和善的美人,我总感觉她们身上能传递给人一种亲切、舒服的感觉。与之交谈,如春风拂面,暖人心扉。而在我的好友里,就有这么一位。
那是多年前一个阳光嗡嗡作响的早晨,班里的同学都在早读,哇哇的读书声和学校后面小池塘的蛙鸣声交汇在一起,每个人都沉醉在自己的乐谱里。就在这时,教室里忽然像断了弦似的,所有的演奏都停止了,只见映着朝霞的教室门口,走进来一位女子,眉如翠羽,肌如白雪,腰如束裹,齿如含贝——她让我想起这些一连串古人形容美女的词语。当时班里同学顿时都鸦雀无声了,随后,班主任把她安排在我的后排就座。大家只知道她叫沈婉亭,是大城市的姑娘,随着母亲来到了这座小县城。
我家住在老街区,班里的同学也大都生活在附近,这儿的居民生活并不富裕,所以初中时,我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一辆自行车,上学与放学的路上,全凭自己一双纤长的细腿。所幸的是在回家途中,有一家破旧的电器修理店,店主喜欢用他的双卡录音机播放流行音乐,每每走过店门口,只要时间允许,我都会驻足听上一曲,那时真的感觉是莫大的享受。
这天放学后,我依旧在那儿听歌,因为过于专注,未曾留意旁人的存在。忽然感觉耳边有一股香气袭来,还没等我反应过来,一个白色的耳塞插入了我的耳道里。我回头一看,原来是沈婉亭,她正傻呵呵地对着我笑。一时之间,我惊慌失措,此时又恰巧有几个同学走过,我胆怯了,大声嚷嚷着“你离我远点!”就像是向全世界宣示清白似的,一把甩掉她的耳机,然后转身跑开了。
回家的路上我羞红了脸,心里犹如五味瓶倒地。扪心自问,我为什么要这么做?她真的不堪吗?她伤害我了吗?我真的了解她吗?我喜欢她,但为什么又害怕这突如其来的美好?
从婉亭来到班里的那天起,班里就像炸开了锅似的,永远都有同一个热议的话题。正值青春期的我们处处充满了敏感与好奇。男同学说,“她长得真是美若天仙,真想亲她一口”“瞧她的身材,比咱们班其他女生有料多了”“这样的尤物,断不可娶回家做老婆”“自古红颜多祸水,这样的女孩亲近不得”……女同学说,“瞧她,竟然穿大人的内衣,她只是发育比我大一点点而已”“看她的裙子多短,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女孩”“她竟然经常越过三八线,故意挨着班长的胳膊(班长是我们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男神学霸),真不要脸”……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,班里竟没有一个同学和她做朋友。
逃跑的那晚,我失眠了,脑海中不断闪现出她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孔。我痛恨自己的保守与自私,担心自己伤害了一颗无辜的心灵。第二天早晨,我低着头进了教室,不敢直视坐在身后的她。一整天,我都如坐针毡,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,这时,背后被人戳了一下,塞过来一张小纸条,上面写着“你好,不好意思吓到了你,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,婉亭。”那天我走得很晚,通过小纸条,我们成了朋友。
通过相处我才了解到,她不仅有美丽的外表,而且还博学多识。她与我分享她的诸多藏书,告诉我好的书籍与文字不仅能够提高学识与涵养,更会影响我们的一生。同时也告诉我许多大城市里有趣的新鲜事物,有时读书累了,我俩便戴上耳机,躺在她的小床上,分享曼妙的音乐,偶尔也会跟着哼上两句,然后彼此会心一笑。
渐渐地,我知道自己不再是那个井底之蛙,她给我固封的思想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,乃至往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,都深深地影响着我。
然而好光景总是不长,一年之后她随着母亲离开了这座小城。离别之日,她将那台承载着我们记忆的随身听赠予了我,而我能给予的,便是写了一首诗回赠:“故人将散离,弃我奔东西。忆他年情景,相逢在曷期? ”
那个年龄的我们都是感性的,离别时我俩相拥痛哭,虽万千不舍,但我深深地知道,与我不同,她不属于这里。之后的我们以书信来往,我才知道,当年她父亲去世,母亲不愿意留在上海那个伤心地,便带她离开了家乡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支教。后来母亲考虑到婉亭以后的发展,又再嫁到北京。
从此,我俩便未曾再见,但她永远藏在我的小花园里,如一起听过的流行歌曲里,那清澈亮丽、甜彻心底的涓涓音符。
前几日去北京开会,顺道看她,她现在是某上市公司CEO,同时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,而岁月却从未在她脸上留下过沧桑的痕迹。如今的她犹如盛开的莲花,我知道,那是她善良与学识的沉淀,而这些沉淀也必将作为礼物由内而外呈现于她的外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