卖香老婆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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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夜里,我渴醒了。暖瓶在厨屋里。

一开门,哗——月光倒进屋内,几乎推倒了我。它们在门外待了太久。瞬间,条几上的收音机、毛主席的石膏像,还有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”这幅中堂的下一半,都活了。

我做了一件多傻的事,一院的“银子”,被我用两扇门都挡在了外面。院子里的泡桐树、枣树、厨屋后的杨树、压水井、十几只白鹅、一头黑母猪,还有没收进屋里的板凳、耙子、架车子,都享受着这些月光,它们不出声,怕更多的人出来分走一些。

我在一个方凳上坐下来,凳子上有一层露水。这只凳子就是每夜承受着月光的润泽,又享受了太阳的温暖,才有了这古铜色。这是一个老物件,是外祖母陪嫁的东西,又跟着母亲,来到了东杨庄。有几十斤重,它看大了七八个孩子。大人忙碌的时候,就把凳子放到,让孩子站在它的凳腿间玩。

我们都睡熟的时候,这个家,这个院子就交给了它们。鹅和狗比人还上心,老凳子也忠心耿耿,但它们从来没派上过用场。路上的人,过一趟,鹅“啊啊”叫几声,狗说梦话似地呜噜两句。他们不会来拎鹅的脖子,也不会搬走老凳子,太沉。

架车子两头垫着长条凳子,我兄弟睡在车厢里。他像是浸在月亮的白光里,睡得很熟,很幸福。月亮应该是一个善良的人,谁给它碰了面,都会送他满怀的月光。我关着门,它还从窗棂间送来几缕。

这时,月亮就在大泡桐树最上面的枝子上,地上的一切和白天一个样。应该说比白天更有味道。我兄弟的两条细腿上,趴着好多黑蚊子,肚子吃得太重了,都在那喘气。我一手捋下去,满手心黑红。

昨晚,母亲用半干的艾草熏过了。门头上空,随着艾烟,蚊子成团翻滚,纷纷落下。这些蚊子是不能再还魂的,那就是从西院,越过矮墙飞过来的,二霞家的。喝了我兄弟的血,再去她家下崽。来年,两个院子都飞着它们的孩子。

癞蛤蟆早早就躲了出去,它们怕被人抓了,扒皮,治疮。人们没办法,就把癞蛤蟆和蜈蚣一起,绣在小孩子的肚兜上,避蚊虫叮咬。小孩子身上还是大疙瘩摞小疙瘩。

那个卖香的老婆儿,有真功夫,她的香顶事。老婆绾着大纂,穿着月白大襟褂子、黑胖裤,扎着裤腿儿。她那个长条篮里,装了好多香,用塑料布一层层裹着。香气不老实,争着往外跑,跑到东头老羔儿妈鼻子里,跑到河底刁婶子的鼻子里,也跑到西地红孩子的鼻子里,它把人叫来一大群。

卖香老婆儿头也不抬,只顾往外拿包香的细纸,它们都被裁成一样大小。老婆儿的小瘪嘴不停地唱:小大姐包了我的香, 不生癞来不长疮,头发梳得亮堂堂。小小子包了我的香,能挣钱,能争光,读书读得亮堂堂。

有买二分钱的,有买五分钱的,还有买一毛钱的,老婆儿一个个包着,嘴里不住地唱,嘴角都唱出了白沫。买香的都是些妇女和孩子,男人远远地坐着,不偎边儿。

他们回来家,大人用红的绿的花的布头,缝成各种形状。里面塞些棉花,放点香面子。缝一颗通红的桃子,缀两溜绿缨子。缝一个扳脚娃娃,头顶用黑线扎着一根细长的辫子,画上眉眼,涂个红脸蛋儿。缝一只大公鸡,长着大红的冠子……不消半日,庄里大孩小孩,男的女的,褂襟子或裤带上都挂上了这些小玩意儿。

一个庄子都飘着香,好闻。卖香老婆儿来一趟,把东杨庄改变了。 (三十三)(杨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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