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井边的岁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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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当蝉鸣穿透夏日的燥热,我总会想起故乡那口青石砌成的老井。它静默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井沿爬满斑驳的苔痕,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,眉眼低垂,却藏着说也说不尽的故事。井水冬暖夏凉,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,也浸润了我整个童年。

井边的青石板早已磨得锃亮,棱角圆润如卵。清晨,村妇们在此浣衣,木槌敲打衣物的声响与晨雾一同散开;傍晚,劳作归来的汉子们蹲在井沿,掬一捧水抹去额头的汗,再点上一支烟,闲话田间的收成,闲适自在。而我们这些孩子,总爱趴在井口,探着脑袋朝幽深的井底张望。

老井旁有一棵歪脖子枣树,枝干斜斜伸向井口,像要垂首啜饮。夏日里,树影婆娑,我们常躲在荫凉处,用井水冰镇刚从园子里摘的黄瓜。咬一口,脆生生的凉意直透心底,连蝉鸣都显得不那么聒噪了。有时,邻家的阿婆会从围裙兜里摸出几块麦芽糖,分给我们。糖纸剥开的窸窣声,和着井水叮咚落入木桶的节奏,成了记忆里最清甜的伴奏。

井台也是我们的戏台。雨天,积水在石缝间汇成细流,我们折了纸船任其漂荡,幻想着它们能顺着地下暗河漂到遥远的江湖;晴夜,月光洒在井面,我们围坐一圈,听祖父讲《西游记》里的通天河。他说井底住着龙王,吓得我们连连后退,却又忍不住探头去寻龙宫的影子。后来读了《小桔灯》,我便将蜡烛插在挖空的橘皮里,用麻绳吊着缓缓放入井中。微弱的光晕在水面摇晃,仿佛能照见另一个世界的秘密。

老井见证过太多太多的心事:考试失利时,我偷偷将试卷折成纸飞机掷入井中,看它打着旋儿沉没,仿佛烦恼也随之湮灭;与伙伴争执后,我们背对背坐在井沿,赌气不说话,直到一只蜻蜓掠过水面,两人又扑哧笑出声来。井水像将少年的倔强与委屈悉数收容,再以它的沉静教会我们和解。

四季在老井边流转出不同的韵致。春日的井水格外甘甜,清晨总浮着一层薄雾,宛如新沏的茶汤;盛夏,我们把西瓜浸在铁桶里放入井中,待夕阳西下时捞起,一刀劈开,凉气四溢;秋深时,枯叶打着卷儿落进井里,水面上便漾开细密的涟漪,像被风揉皱的信笺,写着无人能读的诗句;寒冬,积雪覆盖着青石板,唯有井口氤氲着白汽。

自来水通了,老井渐渐沉寂,铁桶与麻绳蒙了尘,井台边的笑语也散了。某日回乡,见井口盖了石板,槐树更显佝偻。蹲下身细看,苔痕间竟钻出一簇嫩绿的蕨草,在残破的砖缝里摇曳生姿。不由得想起那些趴在井边做梦的日子。

如今,偶见孩童对着手机屏幕嬉笑,总会恍惚——他们的童年里,可还有一口盛满星光的老井?

(责任编辑:李惠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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