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通讯录里有几个名字,始终不忍删除。那是我曾经的同事、同学,因种种原因很早逝去,而和他们一起走过的日子,都成了我终生难忘的回忆。
辉哥是我刚上班时的同事,一个朴实的安农大学生,个子不高,但常笑容可掬,言语幽默。2000年考进市里,后来又到某村挂职锻炼,可他竟然在一个晚上,因车祸意外去世,也不过三十出头。我们一起去他家告别,只见到他妻子麻木地和来人寒暄,屋里的家具和他一样简朴,没见到他儿子,大概儿子正上小学。
辉哥老家在农村,共事时间并不长,记得他的人可能也不多。可二十几岁的我们,一起加班到深夜,手绘出小城的人口普查地图,曾在鸭煲店你一杯我一杯,硬是喝走了所有的客人,也曾在几毛钱一串的串串大排档,吹过夏夜的凉风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牛皮。
颖姐,是我幼师的同学,每次经过涡阳铁路桥,我总会想起她。颖姐和我同寝室,比我大几岁,我俩上铺又挨着,生活上大多是她照顾我。毕业没几年,我到涡阳玩,出了车站,是一辆歪歪扭扭的人力三轮车,把我带到她家的粮站大杂院。颖姐见了我非常高兴,给我看她的结婚照,她说她过得哪哪都好,就是好几年老生不出孩子,有些着急。后来,在电话里听她说有了女儿,特别为她开心。
毕业二十年聚会,我见到了颖姐初一的女儿瑞瑞,眉眼和妈妈一样俊俏,但出落得更活泼大方。聚会刚过一个月,突然接到同学的电话,颖姐突发疾病一大早走了,我们急急忙忙到涡阳,帮着料理后事。鞠躬告别时我还保持着冷静,可看到十二岁的瑞瑞,我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,我把瑞瑞搂到怀里,从此,瑞瑞还能叫谁妈妈?现如今,瑞瑞的爸爸再婚好几年了,瑞瑞又跟谁生活呢。
何君的走,更让人意外。几个月前,刚到单位,就听同事们在说要去乡下送何君,说何君昨天到中医院看病,人还没进医院,就倒在了地上。我不敢相信,连问了几句,哪个何君?何君应和我同岁,毕业于中文系,工作上我们交集虽不多,但我常常听同事说起他的儿子,一手好书法,还参加过武术比赛,想必是文武兼修的孩子,多少还是受了父母的影响吧。下乡的路上,我打开何君的朋友圈,大多是儿子的书法,儿子的大学,还有儿子获演讲比赛一等奖和他主持迎新晚会的链接。
本来是三天出殡,何君家多等了一天,为了等远在外地的儿子辗转归来。乡下的冬天特别冷,又赶上新冠疫情,葬礼上的每个人都戴着口罩。隔着口罩,我看到很多调到其他单位的同事,有的名字我都对不上号了,他们都赶来送何君最后一程。
还有一个同学红姐,也去了另一个世界。当时我正在老家外婆的葬礼上,无法分身相送,只好托同学一并吊唁。红姐一直像个男孩子,素来快言快语,以耿直憨厚著称。毕业时,她甚至和要好的英扮成一对情侣合影。多年后聚会,我们还闹着起哄,“交杯酒,来一个!交杯酒,来一个!”红姐当仁不让,“那怕啥,喝就喝!”话音没落就拉着英起身,交相勾腕,一饮而尽,更惹得我们笑作一团、东倒西歪。我是在翻看2015年的聚会视频时,再次看到了红姐和英那一刻无比灿烂的笑容,和同学们乐不可支的模样。
人生千里与万里,黯然销魂别而已。送走老人,是自然规律,而送走自己的同龄人,总让人觉得生命无常。这一路走来,我与他们的离别,从二十多,到三十多、四十多,是春天送走绿叶,是仲夏骤来冰雹,是秋季提前飞雪,是隆冬彻骨之寒。在无法预知的明天里,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,哪个先行到来。
他们,只是众生里的普通一个,在世时不过是一个平凡的职员,可他们曾是一个家庭的支柱,是白发父母的儿女,是同船共渡的伴侣,是还未长大成人孩子的爹娘,也是我青葱岁月的同路人。生命,依旧在人间烟火里延续更迭,逝去的人逝去了,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。我们能做的,就是尽量珍惜能一眼望见、触手可及的每一刻和每一天,这也许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