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伯驹嗜书画成癖,见名迹巨制,虽节用举债犹事收蓄。于他而言,收藏,有诸多艰辛,但更多的,是收获的愉悦和快乐。他沉浸在自己的藏品里,于咫尺之间洞悉大千世界,已然将自己的思想情感、生命寄予,融入了收藏之中。
清代收藏家顾文彬在苏州筑园建楼,贮藏书法名画,取名“过云楼”。虽然他明白,人生如云,过眼即逝。但他放不下中国书画名迹,着意收藏,四代传家,绵延百余年,最后交付国家,令人感念。
为什么有人热衷于书画收藏?丰子恺先生在《绘画之用》一文中说:“真的绘画是无用的,有用的不是真的绘画。无用便是大用。用慰藉的方式来潜移默化我们的感情,便是绘画的大用。”在这里,“有用”的绘画指的是实用美术。“无用”的中国绘画,才是有心人收藏的对象。
梁漱溟在《中国文化要义》一文中有言:“历史上之古代文化,如埃及、巴比伦、印度、波斯、希腊等,或已夭折,或已转易,或失其独立自主之民族生命。惟中国能以其自创之文化绵延其独立之民族生命,至于今日岿然独存。”这是就大文化而言,若从中国画着眼,其情其状,是与中国大文化相一致的。
中国画是中国人独创的笔墨意韵,在世界艺术之林中,中国画是独立于东方的一株最为显赫的大树。中国画讲求意象,韵在似与不似之间。太似则媚俗,不似则欺世。一幅完整的中国画,往往是诗、书、画、印四位一体。画中有诗,诗中有画;画有书味,书有画形;画有印信,印有画气。特别是中国文人画,诗境画意相通,书画同源同法,墨含金石之声,它们互为补充,互为延伸,气象相融。一幅画,融进了诗、书、印的元素,其内涵和艺术价值就得到了极大地提升。
中国画超逸清雅的意趣,被世人欣赏,上至皇帝,下至平民,无不津津乐道,并以此为风雅。于是,有心人广收天下书画名迹,据说汉武帝时的“秘阁”就是为此而设。之后,魏、晋、隋、唐,一代甚似一代。唐太宗李世民对王羲之书法爱之成癖,甚至派萧翼骗取辨才和尚所藏王氏名迹《兰亭集序》。
饱经忧患的女词人李清照,在其与丈夫赵明诚积三十年心血集藏的金石书画,毁于靖康兵焚之后,发出痛彻心骨的诘问:“或者天意以余菲薄,不足以享此尤物耶?抑亦死者有知,犹斤斤爱惜,不肯留在人间耶?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?”可以说,收藏者的际遇与宝物之聚散存亡,是与国家的兴亡息息相关的。
只是,一个有心的收藏者,必须具备多方面的学识涵养,必须具有鉴别品赏的能力。可以说,有了欣赏、研究,考证、发现,才会拥有入脑入心的快乐。所以,丰子恺先生说,要有一双用以辨别的眼睛,必须经过长久的练习。
人生在世,追求不同,心态就不同,收藏亦是如此。或高雅、或病态的心态,左右着收藏者的悲喜进退。于一些人而言,收藏是爱、是善、是文化、是理性、是智慧、是人类高雅进步的生命行为。于另一些人而言,有些收藏是欲、是瘾、是怀旧者的梦,亦是痴者的游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