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韦如辉
星期六早晨,张三推开窗户,雪片洋洋洒洒。张三的眼里,无数只疯狂的蝴蝶,在天地间飞舞。
张三在心里哎哟哎哟了两声。
与其说张三被冷风吹得哎哟,不如说张三激动得哎哟,所以他才在心里发出控制不住的叫喊。
丰年好大雪。张三自言自语地说。同时,一首古人的咏雪名诗,也在他胸腔里喷薄而出:江山一笼统,井上黑窟窿。黑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肿。
诗意的早晨。
张三决定,堆雪人。张三的脑海里,晃动着一个个神态迥异的雪人。它们或仰天长啸,或低头沉思,或双手合十,或拱手作揖。
张三准备好胶鞋,雨衣和铁锨。或者还有其他的东西,张三极力在脑海里搜索着。
这时,张三的手机响了。一首动听的《春江花月夜》在房间里流淌。刘春花翻了个身,一脸的愁容被她自己掩埋在一个人的被窝里。
张三急忙抓起手机,躲到卫生间里。张三想,吵醒刘春花可是件了不得的事。在这个家,简直是天塌下来的事。刘春花呸呸呸的利剑发射,不分时间和地点。
科长让张三加班。科长这样说的,张三,好同志,这个事,算你帮我的忙。昨天的雪下大了,你嫂子她感冒了,还发高烧。你说小孩子发高烧就算了,她一个年纪偏大的成年人,能正常吗?
张三平时最经不起眼泪,更经不起科长的唠叨,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,你还怎么说?即使有一肚子的话,也不好说,是吧。
张三走出家门,冒雪赶往单位。
整整一天,张三都沉溺在一大堆枯燥的数字里。这十个简单的数字,像变幻着的魔方一样,折磨着张三。
在张三头疼欲裂的时候,这几个数字终于对上了,一张报表就这样给做平了。
窗外,华灯怒放,大地一片洁白。
天上的雪花停下来。世界复归寂静,灯光与雪光交替撕咬,发出奇妙的声音。
张三行走在雪地里,心里的激动潮水一样漫上来。
张三想,今夜是张三的今夜,必须好好放纵放纵。
梦蝶湖公园有块草坪,绿色的小草,被大雪覆盖。此时,正像一块平整的白色沙滩。
张三倒在这块沙滩上,滚来滚去。凉凉的雪花,灌到脖子里,迷到眼睛里,窜到脚踝里。总之,张三的身心,浸染在这块洁白里。很快,张三的热度从身下开始,逐渐烧到身上,汗水湿透了他的内衣,已开始向外衣扩张。最后,张三把烦恼的上衣甩掉,赤身滚到雪地里。
张三想,今夜是他张三的今夜。
公园监控室里,已经围了一大圈人。开始,一个打盹的值班人发现了张三,推醒了另一个值班人。另一个值班人,电话通知了再一个人。他们眼里盯着,嘴里讨论着。这个人干吗?好玩吗?神经病?想自杀?对对对,绝不能让他在咱们的地盘里自杀!否则,麻烦就大了。
一个警觉性很高的人,或者说他们中的一个小头目,拨通了110电话。
张三被请到派出所里。派出所的空调打得很高,张三觉得异样冷,冻得他只打牙骨。
两个英气逼人的小警官,坐在张三的对面。一个记录,一个神态威严地审问张三。
叫什么名字?
张三。
为什么滚在雪地里?
好玩。
动机是什么?实话实说!
没有什么动机。如果实话实说,就算寻找童趣吧。
星期天早晨,刘春花从派出所领回张三。同来的还有科长,科长跟刘春花耳语了一番,开着车,溜着一路白烟跑远了。
刘春花给张三炖了一碗姜汤,加了两勺子红糖,递到张三面前,嘴里说,张三,真有你的,我服了你!
张三蜷曲在沙发里的眼神,一直跟着刘春花。张三想,你想咋呸就咋呸吧。可是,刘春花那天的表现非常冷静,也可以说非常优秀。
一上班,科长就把张三引到另一间没有人的办公室里。科长说,张三,好同志,老大已经表态了,今年的优秀还是你的,谁也别想怎么样!科长说到怎么样三个字的时候,腰杆突然挺了挺,额头下面的两蹙眉毛挑了挑。
张三夜里做了个梦。梦中,他赤着脚、光着身、流着鼻涕,跟一帮小伙伴们堆雪人、打雪仗。
一觉醒来,张三躲在黑暗的卫生间里,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。
远处,黎明的曙光正在悄然临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