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陈德鸿
小时候,还没等过完正月,又开始盼着下一个年了。好不容易盼进了腊月,便反复掰着指头算,离小年还有多少天,离三十还有多少天。早晨醒后的第一件事,便是扯掉日历牌上昨天的那页,再一页一页数到过年的那天。捏着薄薄的一叠日历纸,心里总是焦急地想,日子咋过得这么慢啊!
那时候盼年,除了换新衣、放鞭炮外,最盼的是连续几天都能吃到好吃的东西:馒头、油饼、鸡、鱼……这对于常年吃粗粮的我们来说,是无法抗拒的诱惑。特别是三十晚上的那顿饺子,不仅猪肉多,而且还能“咬福”。
从我记事时起,每年三十的饺子都由母亲一人负责,从和面、剁馅、擀剂子到包,谁帮忙都不让。快十二点时,等我和哥哥、姐姐放完鞭炮回来,母亲也把饺子煮好了,盛出五碗,依次放在父亲、哥哥、姐姐、我和母亲自己的桌前。母亲也坐好后,看着我们说:“我在饺子里放了两个伍分钱,都慢慢吃,谁咬到谁就最有福了。”
母亲年年在三十的饺子里放硬币,除了父亲年年都能吃到,然后就是哥哥或者姐姐,我从来就没有吃到过,所以总是大口大口吃,恨不得把两个硬币都咬出来。
父亲吃到硬币,总是悄悄拿出来放到一边,笑着看看母亲。哥哥、姐姐吃到硬币,则会惊喜地大叫:“哇,我吃到了,我有福了。”父亲和母亲便会说:“有福有福,今年肯定能考第一。”或者“有福有福,今年啥病也不得。”,等等。结果,上初中的哥哥考试总能得到第一;常年咳嗽的姐姐也慢慢恢复了健康。
我一直怀疑母亲在饺子上做了手脚,可连续两年年三十看着母亲把饺子一个个包好,到最后下到锅里,也没看出什么名堂。母亲看着我不解的眼神,只是一个劲地笑,什么也不说。
我八岁那年的三十晚上,当母亲把饺子摆上桌子,一家人坐定后,我夹起一个饺子,像往年一样大口咬下去,只听得“嘎吧”一声,我的牙咬在个硬币上,被硌得酸疼。我捂着腮帮子,眼泪差点流了出来。
父亲和母亲的脸上充满了喜色。母亲轻轻抚着我的头说:“有福有福,今年你上学,初一吃到了福,肯定能学习好,将来考上大学。”
我愣了一下,“嘿嘿”笑了。
从这一刻起,我仿佛长大了,突然间便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年年都能咬到硬币,而我和哥哥、姐姐也能分别咬到硬币的原因。我们咬到的不仅仅是福,更是母亲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寄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