嘴债

◎李元岁

一个正月，腊八粥被请过四回。请腊八粥的有张三、李四、王五和赵六。其中，张三和王五请的时候，腊八粥和女人一道去了；李四和赵六请的时候，是腊八粥一个人去的。腊八粥是人们送他的外号，真名其实是叫周腊八，姓周，腊月初八生人。张三、李四、王五和赵六都是周腊八的高中同学，又是同乡。周腊八是去年才搬来省城住的。张三、李四、王五和赵六他们来省城已经好多年了，多的有三十多年，少的也有十几年。张三是恢复高考后考大学来省城的。李四是他老子退休顶替参加工作后从县城又调来省城的。王五是在省城当包工头子。赵六是落实政策安排来的。

今天是正月廿八。二月二没过，这年还算没有过完。中午吃饭的时候，周腊八说：血债要用血来还，可嘴债不能用嘴来还，得采取实际行动……要么明天咱也请请人？年轻的时候，周腊八的女人在村剧团演过《红灯记》，扮演过李铁梅，周腊八就想起了“血债要用血来还”这句台词，便跟女人以商量的口吻这么说。女人问：请谁？周腊八说：还能请谁，咱们不是吃了人家的嘛，有来无往非礼也，这嘴债能不还？！女人说：我也正琢磨该请不请哩，你提起来了，那就请吧。周腊八说：要么咱也到外面，找个中不溜的饭馆吃？张三和王五请的时候，人家就是到外面找大饭店吃的，不连酒水香烟一桌饭还花去一千多呢！女人说：你是钱多烧的了咋的？和人家当处长、当包工头子的比？鸡比鸭子落了沉，毛驴比马骑不成，能比吗？周腊八说：不是比，我是考虑你身体不大好，在家做费劲。女人说：我身体不好，炒几个菜还行。穿衣吃饭量家当，好也是个请，赖也是个请；家里还有些扒肉条、炖牛肉，再出去买些，拌几个凉菜，炒几个热菜不就得了嘛！周腊八说：那就听你的，就家里请，定了，明天中午请。下午你出去买些菜，我通知人。女人长吐一口气，说：行哇！

这些年，周腊八的日子扑闹得松宽一些了。可一场意外，又使他陷入了困境。去年秋天，老父亲从驴背上摔了下来，跌成了脑出血。住院抢救、治疗，命算是保住了，可花去几十万，除去医保报销的，也给他们弟兄俩筑下十几万的债台。周腊八进城居住也是事出有因，或可说事出无奈。儿子在县城读初三，学习成绩异常好。班主任老师曾不止一次地跟他说，“你这儿子，若好好供，将来考个清华、北大是不成问题的；若上高中能转到省城二中的话，那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！”

听了班主任老师的话，周腊八搬门子、找关系，花了不少钱，儿子转省城二中了。儿子进省城二中了，可两口子还是放心不下。于是，商量决定，由女人进城来陪读。在学校附近每月花一千多租了房子。女人不能出去找活儿干，除了给儿子一日三餐煮饭外，空余的时间，女人就刺十字绣。在村里，女人是出了名的刺十字绣好手。十字绣好行情，尺寸大的一块卖四五万哩！女人绣的那块清明上河图，就快刺绣一半了。女人想：一年刺绣一块，待清明上河图刺绣完了，明年再刺绣一块荣华富贵图，后年再刺绣一块松梅竹兰图，三块刺绣卖出了手，也就够供儿子上大学了！周腊八呢，农忙时，就在老家侍弄庄稼地；农闲了，就到省城住几天。

腊月廿八，周腊八将老父亲安顿给了二弟，就进城来跟女人和儿子过年了。过了二月二，周腊八他就得又回老家忙农活儿去了。一正月吃了人家四五回请，这嘴债得赶在二月二之前还上，也算是有来有往哩！

傍晚菜摊上的菜便宜，女人出去买菜去了。周腊八在家打电话通知张三、李四、王五和赵六，并吩咐一定要带夫人到场。打过电话之后，儿子该到放学回家的时候了还不见回来。周腊八正准备拨打儿子的手机，这时，他的手机响了起来。是一个陌生号码。是街头的一个交警打来的。周腊八听明白原委后，就直奔街头……

虽无生命危险，但也撞得够呛。在医院里，安顿好女人住院后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。想到明天要请客的事，周腊八编了一条短信，给张三、李四、王五和赵六一起发了出去——

对不起，说好明天请客的事，因故取消，改天再作安排！

短信发出后，周腊八并没有关机，他想，可能张三、李四、王五和赵六他们会来电话或回短信问询因何故取消明日的宴请，结果，张三、李四、王五和赵六他们始终没来电话也没回信息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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