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超凡
对子,古称联对、联句、对联等,到了中原地区民间,一般专指春节时的春联,统称为“门对子”。新年刚过,红红的门对子还没有被春风吹破,没有被春雨濡皱,还算一个能聊的话题。按照小说家王小波的说法,任何事物都有黄金、白银、青铜三个时代,那么,“对子”的几个时代该如何分割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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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乎在晚宋或者明代,作诗联对才逐渐兴盛流行。这可以拿《兰亭集序》作为佐证。兰亭集会时,已在南朝,王羲之和一群文坛俊彦会于兰亭,如果当时有联句属对的习俗,定会有不少佳作传世,甚至可以专门出一本诗稿的,结果只有一帖《兰亭集序》散文流传下来,间接可证,当时并没有文人对句联韵的风俗习惯。因为那个时代,“六朝诗”也已经很发达、很成熟了。为什么说到明代才流行?也有一些佐证,譬如流传的才子解缙对对子的故事、朱元璋“天当被地当床”的故事等等,说明那个时代,皇帝有写几句俚诗的雅兴,解元公也有即席对句的趣闻,朝野之间,此风就弥漫开来了。
到了清代,皇家出于统治江山的需要,有意淡化汉文化中的正统、法统意识,倡导游戏文化,考据学、对诗联句之类的“精细文化”大行其道,有一则故事可以作为佐证:说有一年除夕,雍正皇帝闲暇无事,偶动游兴,穿了便装,溜达到翰林院。过年了嘛,翰林院也逢“休沐之期”,只有一个老翰林穷困京城,俸禄又薄,日子难免捉襟见肘,就没回家过年,一壶淡酒,一碟胡豆,留在院中挨年。雍正皇帝一看有人值勤,见其官服破旧、不修边幅,一壶水酒不冒热气,连个正经下酒的菜肴都没有,显然是个没有生活趣味、只会考试的书生。就冷笑着念了一句:“冰凉酒,一点两点三点。”此句看似平淡,却有甚深含义。冰凉酒三个字,从偏旁说,笔画分别是一二三(冰的异体字为“氷”),都是水旁,又都与水密切,又与老翰林大冬天喝冷酒的冰冷场面相合。雍正出对子嘲弄了这个书呆子,正得意呢,没想到老翰林手端酒杯,左手一指院中的一棵丁香树,不疾不徐随口答道:“丁香花,百头千头万头。”竟然也是三个字的字头,也是一二三画,对得可谓严丝合缝。雍正没说话,点点头,摇晃着走了。闪过年,吏部行文,将老翰林放到了江浙地区做了一任知府。三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,算是挣到 了颐养天年的资本。这故事说明,清代盛行对句,并且对得好,还可以做官的。怪不得曹雪芹在《石头记》中也未能免俗,大段大段地写了好几处对诗联句的情节。那个时期,该是“对子”的黄金时代。
到了清中晚期以至民国,“对子”被西方文化冲击,有所降温,进入了新的时代,但仍然大行其道,平日文人雅集、婚吊之礼皆有对联往还。春节的门对子,也还是平民百姓必备的年货。那个时节,贴门对子是有讲究的,不管穷人富人,只要贴上了门对子,约定俗成,就中断了年内与外界的经济纠葛,所欠债务,年前不许登门讨要,要等到新年后才开始催讨——似乎记得歌剧《白毛女》中杨白劳门上是没有贴门对子的,所以黄世仁才在除夕讨债嘛——在此风俗之下,欠债的,一进腊月祭灶,就早早把门对子贴上了。而富裕家庭,要到年三十上午才贴门对子,更有那绅士之家,都在年三十下午才贴门联,表示家境殷实,清高无债一身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