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韦如辉
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,儿子来到了这个世界。
张三高兴得手舞足蹈,他一口气跑到产科医院的顶楼上,冲着繁星点点的夜空,熊一样低吼了三声。
张三是根独苗,父亲去世得早,传宗接代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他的肩上。张家续上了香火,他能不高兴!?
张三的妈哭了。哭声由小到大,由弱到强,由里到外,整个大楼都笼罩在张三妈的哭声中。哭声惊动了分管院长,由她出面做老太太的工作,才算将喧闹的场面平静下来。正当大家刚松一口气的时候,张三的妈做出一个非常大胆且超乎寻常的举动。她从儿媳刘春花怀里夺过孙子,在小家伙的裆处忘情地亲起来。病房里的护士们慌了,老太太,求求您,别这样,不卫生!
寡妇熬儿,又熬来了孙子,不得意忘形才怪呢!
刘春花躺在雪白的病床上,头发潮湿,面色发白,嘴角上扬,眉梢跳动。
一家人都沉浸在无比快乐的氛围中,围着时哭时笑时好时闹的孩子瞅不完瞧不够。
张三的妈边搓着尿布,边对着张三和刘春花说,给孩子取个名字吧。
张三一拍脑袋,在心里哦了一声,只顾高兴,差点忘了。
刘春花说,还是妈起个吧。刘春花其实只是客气客气,或者只想征求一下张三妈的意见。
张三的妈把手里的尿布搓得欢快,细密的水珠儿溅到自己开满石榴花的脸上。她沉思了一会儿,说就叫毛毛吧。
张三没吭气,刘春花也没吭气。
张三摇摇头,很普通,不大气,太俗气。
刘春花想,什么毛毛狗狗的,都什么年代了,哼!
张三和刘春花的想法只停留在各自的肚子里,没说出来。
张三的妈沉不住气,又说,叫蛋蛋也行。
张三没吭气,刘春花也没吭气。
张三的妈脸上挂不住,一朵乌云悄悄飘过来,盘亘在她的头顶上。
为了这事,张三和刘春花私下里讨论过几次,意见不统一。最后,还是将妈的意见糅合了进去,叫宝蛋,意思明确,内涵清楚,宝贝蛋。
张三的妈没说啥。宝蛋就宝蛋吧,还不错。只是后来,她老人家仍然喊她的孙子叫毛毛,偶尔喊毛蛋。无论喊啥,孙子都答应,老太太心里亮堂出万丈光芒。
婆媳之间,渐渐交恶。张三的妈喊毛毛的时候,刘春花听不见。她喊宝蛋的时候,张三的妈听不见。
张三想,反正就是一个符号,喊啥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一家人都平安都和谐都心静气爽。
张三的妈和刘春花正在闹别扭,而且越来越别扭。张三夹在中间,越来越别扭。
妥协是最好的良方。张三一天天退下去,渐渐地,好像退到了悬崖边。
孩子上学的时候,问题又来了,总得给孩子起个学名吧。
张三跟刘春花商议怎么起。张三想,实在没有必要再征求妈的意见了。
刘春花很认真。她上网,又查了字典,并且将可能的字眼,统一写在一张纸上,进行反反复复的比较。
有一天夜里,张三正在梦里,刘春花将张三推醒。张三睁开惺忪的睡眼,看到刘春花手里拿着的白纸,在日光灯下十分刺眼。
刘春花含情脉脉地看着张三说,我考虑很长时间了,孩子就叫张刘礼吧。
张三弹簧一样从床上跳下来,果断地回答,休想!
刘春花也来了气。怎么,孩子的名字里不该有我一个姓?没有我刘春花,你张三再能,一个男人能生出孩子!?
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。整个大楼都笼罩在他们的争吵中,不是有人在院子里往楼上扔东西,他们的争吵还将继续。
其实,张三是被另一字刺激了神经。礼,虽然此礼非彼李,但是一提到音同字不同的那个字,张三就火冒三丈。
张三跟李四,水火不能相容。
给儿子报名上学的时候,张三擅自主张,给儿子填上个张三丰的名字。
张三想,得让儿子强大起来,不能再像自己一样弱不禁风。那时,电视里正在热播《少侠张三丰》。
刘春花扭曲的嘴脸里,流淌出万分的不屑。张三跟张三丰不是一辈的吗?
张三的脑袋嗡了一下,好像吃了一个沉重的闷棍。他的怒火越烧越旺,许多的委屈和不满,在心中化作了油和柴。他狼一样嚎叫一声,将客厅里的电视机摔了。
儿子上了大学,觉得张三丰这个名字太土。他通过同学的亲戚关系,将名字改了,叫张放下来,一个酷似大洋彼岸的名字。
同学的亲戚在派出所当所长。为了改名字,他提前消费了三个月的生活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