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 塘
◎杨秋
一个村庄没有一眼井是不行的,尽管大河里的水总也挑不完。
东杨庄紧靠大河,那些水是不是都从底下跑回了老家?反正水位很低,打井很困难。这让打井成了一件大事,它不是一个庄的事,整个大队的棒劳力都来了。
他们把井的位置选在庄子的东北角,粗铁丝绠一头拴着打井的大锅锥,一头通过齿轮,固定在用硬木攀成的“十”字推杆上。这边柴油机一开,那边开推推杆,四壁子都上人,一轮40个。“呼呼啦啦”像是由人组成的风车,真是壮观。妇女和孩子在旁边观看、叫喊,比过年还要热闹。他们引东塘水注入大锅锥,在这得交代一句,为了打井他们先在东边挖了塘,从北小河子抽水通过大渠,把水蓄到东塘里,浸湿下面的土地。棒劳力口里喊着“一二、一二”向前推,铁丝便带动锅锥一点一点往下钻,一边挖一边淘洗,泥土由锅锥倒出。
从秋后农闲,到西北角那棵大柳树叶落一地,农历十一月份光景,机井才打好。是一个黑脸膛叫王西初的人指挥的,东杨庄的人应该记着他。
自此,每日都有水通过大池子和小池子,顺着小沟流向东塘。塘水日益丰盈。稻田废弃后,大渠也断了流,没有妇女和孩子再到那洗衣、蹚水,他们都去了东塘。东塘由两方长形的深坑组成,一塘碧玉,深不可测。
塘还没成气候时,庄上的妇女爱在那里捣衣,清脆的捣衣声传出多远。小孩子坐在水边,把脚丫伸进水里,小鱼围着脚趾头轻咬,孩子乐得,摇头晃脑。
有了水,就生杂树。柳树、榆树、楝树、楮树、桑树扑棱子把塘掩了起来。远看,一片幽黑。砖墁的小台阶,几乎被泥土和格巴草吃了,也只有这条羊肠细道,偶尔晃入一线光亮。因过于冷清,大白天也有些骇人,大人就勒令孩子不能再接近东塘。慢慢地,那里就断了人气。
偏加一段故事进去,彻底没有人再去东塘了。是这样说的:庄上有个叫二喜的,一个人去东塘洗澡。刚蹚进水几步就感到被拽着俩腿使劲往淤泥里拖。他挣扎着外逃,却陷得更深了。二喜吓白了脸,他知道遇到了事。他不慌张,朗声叫道:有大鱼啊,都来逮。麦场里好多人都跑来了,他们正在晒麦个子。二喜壮了胆,他不露声色地说:谁能把我拽出来,中午请谁喝酒。说完,叉着腰,很挑衅的样子。
那些年轻人不服气,就开始往外拽。没想到,二喜如生了根,纹丝不动。撩得年轻人兴起,他们一拥而上,拔腿的,拽胳膊的,搂腰的,七八个人总算把他拽了上来。只听“滋滋”两声,出现两个旋涡,再看二喜的两条腿,一直紫到大腿根。
来到太阳地儿,二喜说了这件事。几个人都变了脸色。
鬼也好,神也罢。东塘和机井如今都被推平,填实,埋在了公路之下。不知井里的龙王还有东塘的淹死鬼,逃脱了没有。感谢二喜的鬼故事,还让人偶尔想起东塘来。(十五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