苟 且
◎韦如辉
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,还有诗和远方。 ——题记
这条在朋友圈被刷烂的狗血诗句,浸染着岁月的酸腐味。
之前,张三嗤之以鼻。
现在,张三把这句诗打捞出来,在阳光下晒了晒,发现它依然具有狗血的功能。
张三眼前的苟且是什么,再明白不过了,无需别人的教唆与提醒。年过半百,事业无成。生活淡而无味,行进中居然看不到丝缕曙光。苟且偷生,得过且过,过一天少一天。这一天又一天地过着,苟且复苟且。诗在哪里?远方。远方又在哪里?没有人说得清更远的地方。
张三对这句诗的理解,有着大彻大悟的豁然开朗。
张三攥了攥拳头,第一次为这句诗竖起了大拇指。
昨天,刘春花坐在阳台上,沐浴着月光的清辉,吸着烟。张三的下巴,差点惊到地板上。哦,你怎么吸烟?张三惺忪着睡眼问。在张三的脑海里,刘春花不吸烟,而且还要求张三戒烟。
刘春花咳嗽着,掐灭了烟。她没有直接回答张三的问题,却反问了一句话,你不觉得活得苟且吗?
张三明白了,刘春花一定读了那句诗,而且还中了它的毒。
张三不说话,他从刘春花眼前的烟盒里,抽出一支烟,叼在嘴里,点着,吸一口,吐出去,在慢慢消散的烟雾中,突然瓮声瓮气地说,苟且。
刘春花瞪着张三,眼睛瞪得好像天上那轮正圆着的月亮。
等张三吸完那棵烟,刘春花说,咱们分开吧。
张三的眼睛瞪着,也好像天上那轮正圆着的月亮。
张三掐灭烟头,惊讶地问,为什么?
刘春花站了起来,回了句,不为什么?然后伸个懒腰,飘向卧室,回头补了句,睡吧,明天再说这事儿。
刘春花还在睡梦中,张三就悄悄下楼了。他怕天亮后的明天,更怕刘春花说的那事儿。
张三中午没回家,晚上也不想回家。他给刘春花发了条微信,说今天加班。却挤在街角的暗处,吃了一碗面。
张三的汗水,由前额与后脑,经胸脯与脊背,依次而下。
电话突然响了。张三看了看,是儿子的,张三高兴坏了。儿子这个时候来电话,肯定是个好事。也许,刘春花先将那个事说给了儿子,儿子强烈反对,说服了刘春花。张三想。这个时候,只有儿子的作用最大,独一无二的强大。
张三接通电话,就急不可耐地叫喊,儿子唉!
电话那头乱糟糟的,摇滚音乐很刺耳,即使传到千里之外的这里,张三也感到耳朵疼。张三下意识地从耳朵边拿掉电话,生怕被蝎子蜇着似的。
终于安静下来,儿子说,给我转一千块钱,急急急!儿子说得急促,好像被人掐着脖子似的,连那个爸字都省略了。
张三微信里没有零钱,支付宝也没连接银行卡。前天,几个同事在群里起哄发红包,张三抢了两个小包。王五说,哪有光抢不发的,没劲,张三,来个大的。张三一激动,两百块钱点完,同事们都夸张三是个好同志。
张三说,爸没有钱,让你妈转吧。
儿子说了句,真窝囊。便挂断了电话。
张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。是啊,爸爸真窝囊,不是一般的窝囊。
张三不想回家,一点都不想回家,尤其此时此刻,他害怕自己眼睛里噙着的眼泪,一不小心掉在家里。
张三信步来到森林公园。这里植下上万亩的杂树,空气比小城街道里的好多了。沿着刚刚修好的步道,张三不知不觉来到森林的深处。
秋虫叫个没完没了,有风从不远处吹过来,路灯也在不远处撒下朦胧的光晕。
张三坐在芳香的泥土上,就着那首诗句,躺下慢慢睡着了。
两只散养着的鸡,啄醒了张三。张三身上爬满了虫子,鸡是冲着可口的虫子来的,鸡肯定知道,秋虫蛮肥的。
张三被啄醒了,慌忙坐起来,两只贪吃的鸡受了惊,其中一只在张三的脸上腾空而起。
张三的脸上,呈现一条弯弯曲曲血淋淋的口子。
王五端着茶杯过来,关切地问,张三,你脸上怎么了?
鸡踢的!张三愤愤地回答。
同事们笑起来。王五的一口茶,喷雾一样,散发到空气里。
刘春花之前挖过张三的脸,张三说过,家里养只老母鸡。
张三曾经把刘春花比作老母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