喝 茶

喝 茶

◎韦如辉

办公室里，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茶杯。

科长的茶杯是木鱼石的，正宗的泰山货。他用了多少年，已无法考证。反正从张三报到那一天起，就看到了科长的茶杯。紫黑的颜色，厚重的杯体，茶杯盖子与杯口，常常碰撞出清脆的声音。

副科长的茶杯，清一色玻璃的，他坚决不用其它材质的茶杯。他常说，玻璃是透明的，跟做人做事一样。副科长说这句话的时候，喜欢抖一抖手里的晚报，哗啦哗啦的抖音中，科长的目光时常停留在窗外。窗外，四季的风景各有不同。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，科长表现出非凡的大度与包容。值得一提的是，副科长从来不喝单位的招待茶叶，即使霉了坏了，也绝不尝一口。他偌大的玻璃杯子里，天天飘浮着或沉淀着一些不明物体，那些类似中药的物体，把茶汤弄得似是而非。

王五喜欢吸烟，还喜欢喝茶。小双到办公室后，考虑到女同志的身体健康，大家提议他把烟戒了吧。可是，王五下了狠心，却总是戒不掉，真是悲哀。当烟瘾上来的时候，他偷偷溜出去，最终表现一个人的底线素质。喝茶就没有那么麻烦了，他想喝多少就喝多少，想怎么喝就怎么喝，王五表现得肆无忌惮，大义凛然。他放足茶叶，泡开之后，分不清是茶杯，还是茶叶罐子，满满当当的茶叶，在茶杯里挤得头破血流。

副科长十分羡慕王五，说这个小子胃真好！铁打的吗？王五不正面反驳，只说了句，还好吧，就肾差了点儿。副科长抖抖晚报，哗啦哗啦响。大家心知肚明，王五含沙射影。副科长离了婚，找个比自己小了二十岁的媳妇，五大三粗的身材，常常虚火上升。

相比几个老几，小双是个比较省事的主儿。她喝茶不讲究，也不挑剔，什么都行，都好，都可以凑合。有茶叶无茶叶无所谓，白开水凉水无所谓，上午茶下午茶无所谓，态度好得不能再好。只有一点，小双尤其上心，甚至达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。哪一点？这个还是不说了吧，毕竟牵涉到个人隐私，与喝茶这个主题无关。卖关子？谁卖关子？又不是说书的，卖什么关子！这样吧，给你个提示，再往下的话儿，实在不能再往下了。你留心小双的男朋友没有？三天一个，两天又一个，你难道还能不明白？

该说一说张三了。好在张三不急，科里开会时，都是他最后一个发言。

张三喝茶，还亲自冲茶喝。

张三刚上班时，做的第一件事，就是拎两个大茶瓶，往茶水房里跑。

张三毕恭毕敬地介绍完自己，想给大家茶杯里倒一点点茶。而茶瓶里没有茶，张三晃了晃，只有空气的声音。

冲茶这项工作，从此相对固定，张三首当其冲。

有几天，张三病了，请了假，茶瓶空空如也。

科长、副科长、王五和小双分别来到茶瓶前，分别晃了晃，分别将茶瓶放下来，将脑袋埋在电脑里。

科长端着茶杯，踱步出去，说到楼上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。科长回来时，茶杯里装满袅袅升腾的茶水，他忘情地喝一口，开始安排下一步的工作。

副科长在看昨天的晚报，随着科长的讲话，偶尔抖了抖手腕。晚报上的内容十分丰富，国内的、国际的、社会的、娱乐的，看不完也看不够。茶杯里的物体，缺少茶水的浸泡，颗颗粒粒，历历在目。

王五嘬着牙花子，一幅牙疼的样子。

小双看着手机，朋友圈里的海量信息，浪花似地排山倒海。偶尔，她蹙着眉，抿抿嘴，扬扬尖尖的下巴，伸伸长长的脖子。

他们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，张三的病，啥时候好？

张三没有大毛病，说好就好。这不，他上班了，手里还捏着一个茶叶罐子。

王五先迎上去。来了！他热情地招呼着张三。怎么还带着礼物？都是自己人。王五的目光盯在他说的礼物上。

张三在大家关爱的目光中，拎着两个大茶瓶，去了茶水房。等他回来时，他带来的礼物，已经被王五打开了。

王五嘴里啧啧不已。张三真是个好同志，黄金芽这样好的茶叶，啧啧。王五一一让过，自己抓了一大把，放在自己的茶杯里。

科长不在，到楼上汇报近期工作了。王五把科长的茶水倒掉，换上了黄金芽。

副科长没换茶叶，小双也没换，张三没来得及换。王五的茶杯里，飘出醇厚的茶香。

科长回来时，毅然将一杯好茶倒掉了，并且用眼角的余光，狠狠地挖了张三。

张三的心，随着空调的冷气，凉了下来。

垃圾筒里，几个类似于虫子的东西，仿佛正在蠕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