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幸福吗
◎韦如辉
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——托尔斯泰
这是个老掉牙的话题。
几年前，央视的节目主持人，手里拎个话筒，到处提问，你幸福吗？被访问者，涉及各行各业，来自各个阶层。面对镜头，和笑容可掬的美丽主持人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回答两个字：幸福。
其实，这个话题，还是二十年前张三率先提及的。
事情是这个样子的。
张三跟刘春花新婚燕尔。那个早晨，阳光被粉红色的窗帘挡在室外，他们做个高质量的运动。张三大汗淋漓，刘春花面如桃花，两个新人急粗地喘着气。张三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儿问，你幸福吗？刘春花愣怔了片刻。这个话题来得唐突，她张了张嘴，先将一记粉拳砸向张三，才一字一顿地回答，幸福。
张三笑了，笑得自然得体。
张三跟刘春花的幸福话题，绝不仅仅指的是运动，而是现实生活与爱情的方方面面，包括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与向往。
可是，生活是琐碎的，岁月是无情的，常常要经受住风霜雪雨的洗礼与考验。
从此，张三没问过刘春花类似的问题，刘春花也没有主动回答这个问题，仿佛这个话题过时了。
日子回归本真，时间还原生活本来的面目。
张三忙于工作，长期处于二点一线的状态。刘春花也相信，日子还长着呢，幸福的生活终将到来。
而他们体味更多的，却是劳累、辛酸、痛苦、无奈、疲惫与失望。
张三收看央视这个节目时，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。
王五喜欢炫耀对幸福的不同看法。每当央视的一期节目做完时，他总是评头论足。之后，美美地喝上一口茶，用眼睛盯着每一个人，好像能从大家的脸上发现新大陆似的。
张三埋头看手机，王五心里不高兴。他说，张三，我说的话儿你听到了没有？你到底持什么样的态度？
张三当然听到了，他所持的态度在他自己的肚子里。张三想，王五是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儿，没有必要，也没有闲心跟他计较。
张三哦了哦，一脸迷茫的样子。他故意歪着头问，你刚才说的啥？
王五气不打一处来，他往往手指乱颤，嘴唇哆嗦。你个张三，难道是块木头？不需要幸福？对幸福过敏？
不管怎么说，张三打个马虎眼，这个话题就过去了，不能不佩服张三的机智。
刘春花对这档节目，也不怎么感兴趣。她嗑着瓜子，盯着电视屏幕，很随意地用手轻轻一按，这个频道就快速跳了过去。
有一天，张三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明信片。明信片是儿子从千里之外寄来的，上面写了一句祝福的话：祝爸爸妈妈快乐！下面还用英文作了翻译。这句英文，张三认得，只是读着拗口。
张三激动得不得了，他在房间里快速地逡巡着，试图找到刘春花。他想问一问，这张明信片，是不是儿子寄来的？其实，儿子的笔迹，张三是认得的，他只是被一时的幸福冲昏了头，或者在这个时刻，特别想跟刘春花分享此时的快乐。
刘春花不在，她把这张盖有一个城市邮戳的纸片，随手丢在茶几上就出去了。
张三一路找过去，不知不觉来到森林公园。张三知道，刘春花喜欢到这个地方看夕阳。
森林依然茂盛，小鸟啁啾，秋虫鸣唱，夕阳将整个公园抹上一层金色。
走到一棵枣树下，几颗成熟的小枣落在地上。张三捡了一颗，在手中搓了搓，顾不上干净不干净，便填进嘴里。嗯，脆、甜、香。
一树的枣儿，涨着红红的脸，眯着吟吟的笑。
张三想，摘点给刘春花吃吧。多少年没给刘春花买过东西了，张三记不清了。
看看周围没有多余的眼睛，张三上了那棵不大的枣树。张三摘了不少的枣，下来时，却跌了一跤。大腿根处，被坚挺的树枝剐破了，流了血。
张三一拐一瘸地回到家，刘春花正在看电视。
张三手一扬说，枣。那个吃字还卡在嗓子眼里，刘春花哼了一声说，耍什么鬼把戏！
枣撒了一地，好像一只只淘气的虫子，在客厅里爬来爬去。
那张明信片还躺在茶几上，张三的眼睛模糊了，大腿根处，疼得要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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