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黄廷付
小时候，爷爷常给我讲一个故事。
“从这往东三十里，有一个小辛集，抗日战争的时候，小鬼子从南京城一直侵略到小辛集，正好遇上了我们。”
爷爷说到这里，声音开始变得激动起来，他接着说道：“当时我们的子弹打完了，就跟鬼子拼刺刀，一直打了两天三夜，我们新兵连的人都快死完了。”
爷爷的喉咙突然哽住了，眼睛也有些湿润了，爷爷说话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：“我当时也被打昏了，被扔到了沟里，半夜醒来的时候，才发现沟里都是死人。我也不顾身上的伤，连夜就往家赶。
“回到家后，一连好几天我都不敢出去。后来那边有人来走亲戚，说小辛集死了好多人，他们挖了两个大坑，一个坑都有好几间房子那么大，他们把那些英雄都埋在里面了。小鬼子的尸体也是到处都有，好几百呢，也没人管。后来到处都臭气熏天，老百姓才挖个坑把他们扔了进去。”
打那以后，爷爷就在家种地，哪儿也不去。农闲的时候，爷爷就对孩子讲：从这里往东三十里，有个小辛集。爷爷说，他一竿子捅死了一个小鬼子。每逢这个时候，爷爷才会露出久违的笑容。他还不忘跟他的孩子们说：“这事不能和别人说啊！”
有月亮的晚上，爷爷常常坐在门口的石墩上，抽着旱烟袋，眼睛盯着东方的星星。烟袋锅里的火星渐渐熄灭，爷爷都浑然不知。有时他半宿也不说话，就那样坐着；有时还偷偷地抹着眼泪。泪水在月光下闪耀出晶莹的光，或许只有月亮才知道爷爷的心事，才懂爷爷的心。后来，爷爷也曾托人去小辛集去打听。那人回来说，就两个大坟头，那么多人，谁能记得住啊。爷爷叹了口气，没说话。
爷爷临终的前一年，听说小辛集要建烈士陵园了。他非常激动，像孩子一样嘿嘿地笑着，“政府是不会忘记他们的。”
接着，他又给我们讲起那个往东三十里的小辛集。这次爷爷没有叮嘱我们不要对别人说起。
遗憾的是，等他去世的时候，陵园也还没建好。爷爷临终前那一刻，他的手一直指着东方。
后来，父亲对我说：“当年你爷爷和你二爷是在去卖油的路上，被临时抓了壮丁的，你那十八岁的二爷没能活着回来，这是你爷爷一辈子的伤心事啊！对了，你二爷的名字叫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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