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黄廷付
奶奶几乎没来过我们家。农忙的时候,她不是帮着大伯家干活,就是去给三叔家带孩子,仿佛和我们家没有一点关系一样。甚至父亲去世的时候,也没看到她来我们家几次。
直到有一天,奶奶的身体不能自理了,需要照顾的时候,我们这个被遗忘的家庭才被提到桌面上来。大娘和三婶说:“三个儿子,轮流照顾老奶奶,虽然老二不在了,但他还有一家人呢,也有责任和义务伺候老人。”母亲听了这话,没吭声。
一个月后,母亲拉着板车去大伯家,把奶奶拉了回来,村里人很是惊愕。
奶奶来我家的那一个月,和母亲说的话,比过去三十年都多。
奶奶说:“当年的事也是没办法,我一个人只长两只手。”母亲没有应声,自顾自给奶奶整理床铺和换洗衣服。过了一会儿,奶奶突然又冒出一句:“老二小时候一直上学,后来又去当兵,没给家里做过什么。”母亲摇摇头,继续帮奶奶剪指甲。
我实在看不过去了,冲着奶奶说:“你现在都这样了,还说那些没用的东西干啥?”妻也在一旁附和着,奶奶看了看我们俩,又看了看我的母亲,不再说话了。
没想到我们却受到了母亲的责备:“你们俩怎么能这么对奶奶说话呢,不管怎样,她是你奶奶,是你爸的母亲,她纵然以前有错,我们也不能和她计较。我们是替你爸尽孝的,他走了,但他的责任还在。再说,农村有句老话,‘老猫尿屋檐,辈辈往下传’。有朝一日,我也会老,也会像你奶奶一样,躺在床上等着你们来伺候我呢。”母亲的一番话,让我和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
看着鬓角斑白的母亲,我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,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,所说的话,所做的事,让我觉得自己白读这以多年的书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