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赵梅
我深信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丝巾,那完美的图案、工艺与遇到一点微风就逸扬飘舞的面料,简直是服饰界的绝配!
我和母亲每次上街,途经那个卖丝巾的店铺,母亲都要放缓脚步,停下来把那条丝巾捧在手里轻轻地摩挲、端详,脸上透出欣喜的神情,还把丝巾围在脖子上,对着长长的立镜左看右看,然后又慢慢摘下来放回原处。
逢集,我和母亲去街上买些生活必需品,母亲又情不自禁地走进那家店铺,拿起丝巾欣赏,试戴,之后又恋恋不舍地交回到店主手里,随后拉起我朝门外走。
母亲很俊,俊得赛过剧院里的戏子、墙上的美女图。母亲戴上那条丝巾就是锦上添花,而这丝巾和母亲相配就是找到了最合适的主人。我迟疑地拖拉着脚步,急急地问:“妈妈,你想买下它吗?“不,闺女,我们需要买很多东西。比如吃的、用的。”“可是您戴着真的很好看。”“不要说了,那个东西可有可无,我们的钱要花在更重要的地方!”
从此我心底暗暗生出了心事……我瞅了个机会,偷偷地背着母亲去了那家店铺。我用颤抖的手摘下心爱的手链,把它轻轻地放在店主的掌心。手链是我那次语数考了双百,父亲奖励给我的,要知道,父亲一般不买女人用的东西的。当父亲加冕似的把手链戴上我腕上时,我实在不忍直视妹妹凌乱与嫉妒的眼神。
店主愣愣地看着我。“这是我最珍贵的物品了,我可以用它来换您的丝巾吗?”我怯生生地说。店主笑得几乎流出眼泪,然后温和地说:“你珍贵的手链只值几角钱,而我的丝巾要十几元,差得远呢!”
我失望至极,之前那种激动的心情骤然降到了冰点。他抚了一下我的头发问:“你几岁了?”“八岁。”我莫名其妙地回答,真是奇怪的问题!
“这样吧,“他思索了一下说,“你把你的手链先抵押在这里,丝巾,我给你留着。等你攒足了钱,再来买。”我的心里立刻充满了感激与喜悦,虽然那漂亮的丝巾还在店主那里,但它已经是妈妈的专属物品了,拿到它,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。
我开始了自己的攒钱计划。父亲让买东西,我总是抢着去,因为父亲心情好起来,会把买东西找回的零钱慷慨地送给我作为跑腿的路费。母亲常笑着说我越来越勤快且越来越贪财了。
为了快点攒钱,我做了一件十分逆天的事,我瞒着母亲把自己短短的马尾辫卖给了理发店的王姨,回来难免遭到母亲一顿臭骂,责怪我胆太大了,自作主张把头发剪得像秃尾巴鹌鹑似的,哪里还有女孩的样子……她哪里知道,我是特意让王姨尽量多剪一点,那样可以多卖些钱,头发还可以再生嘛!
过了很多很多的日子,我终于攒足了预计的钱数。我欣喜若狂地跑到那家店铺,眼睛慌不迭地在众多丝巾中搜寻那条丝巾,然而我却得到了一个让我十分抓狂的事实:那条浸透着我和母亲无数次恩宠目光的丝巾——不见了!
店主人见我,十分热情地迎出来,他把手链交到我手里,满怀歉意地说,他那天进城取货去了,他老婆看的店。而在这时有人买走了那条丝巾。他说店里还有很多新进的更漂亮的丝巾,他甚至可以一文不要地送给我一条……我的心里充满了愤怒和委屈,我咬紧牙齿不让眼泪流出来,除了那条母亲喜欢的丝巾,我都不稀罕,都一钱不值!
晚上,我偷偷哭了一阵,梦里我再次见到那条美丽的花丝巾,它就在我眼前、头顶飘呀飘,我多次跳起来试图去抓住它,却怎么也捉不住。
若干年后,一次正浏览淘宝网页,我惊喜地发现有一款和当年图案款式类似的丝巾,立刻想买下送给母亲,但想想,那丝巾的图案和颜色已经不适合如今已到耄耋年龄的母亲了。我突然明白,那条花丝巾是那个时间长河里特有的,过去了,就再也无法复制。
人这一生,总有一些遗憾如钟摆一样悬挂在心头,每当想起,就碰撞地心疼。谁说时间是医治心灵创痛的良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