剃头 印象童年之 少时村里头没有理发店,理发师傅定期走村串庄,每月这个时候总要排队剃头,一是为了好看,更是为了卫生,偶尔还剃光头,害虫虽然还有,它却无法停留。
◎李丹崖/文 李松涛/图
为什么称之为“剃头”,我在心里还一直犯嘀咕。头,何其重要的身体部分,以刀加之,这多少有些恐怖。还是说理发好,文明、文雅、温婉,即便是发剪飞舞,也最多觉得是园丁在修理草坪,和恐惧不沾边。
剃头的说法是不是来自早期的乡野?我猜测是。那时候,法治社会并不健全,乡野多地痞流氓,横行乡里,欺霸一方,这就需要借助正义的力量来利剑高悬,专门剃这些刺儿头,扫灭害人虫,让他无处可躲。
当然,今天说的剃头和这些刺儿头都不沾边,而是正正经经说理发。
理发,对于一个成年人是修整一新。发,古人称之为烦恼丝,定期把这些烦恼丝理一理,剃除多余的烦恼,留下一些必要的回避不掉的“烦恼”,让我们边解决困难边度过手边的光阴。这,是可以理解的。
然而,理发,对于一个孩子来说,无异于刀架在脖子上。犹记得小时候,每每见到理发师的挑子进了庄子,我们早就逃之夭夭。
那些“一头热”的剃头挑子,炉火熊熊,理发师的刀具和剪子锃亮生辉,时而,还带着上一个庄子上没有洗净的头油味。一只盆架放在地上,半盆温水,搭着一条深色毛巾。这些道具刚刚摆定,有些头发如杂草一样的我乡之民就到“舞台”上来了。咔嚓咔嚓咔嚓,三下五除二,收拾一新。还蓬头垢面以“油头粉面”,人瞬间像是被格式化重启了的电脑,精神、爽利。
也有麻烦的,遇见年过花甲的老人,需要光脸。光脸可是一项细致的活儿,老汉们的脸上花白或雪白的胡茬儿,似乎是霜降以后地里的庄稼,这些饱经风霜的毛发见证了他们一生的故事,却要被飞快的刀子嚓嚓地刮去,留下一地残雪一样的碎末。看老人们光脸,我时常替他们心惊肉跳,理发师的刀子何其锋利,我少年时看过的武侠小说,形容一位侠客的刀子吹毛断发,首先映入脑海的就是理发师光脸用的刀子。眼看着理发师的刀子漫过脸颊,游走到了脖子,收割机一样的刀子上,残须不落,一整套刮下来,人脸光洁,理发师的指肚一划,残雪落地,老汉们睁开眼,春光明媚,面色红润了许多,温水湿了条毛巾抹一把脸,盖在脸上,这应该就是乡村最早的面部SPA了。
剃头,对老汉们来说,的确是一种享受,对于孩子,似乎是劫难。印象中,我未见过5岁以前的孩子剃头不哭的,有的哇哇大叫,有的梨花带雨,有的随意动弹,直至刘海被剃豁了一块。剃头孩子的众生相,用漫画画出来,简直太具有现场感和戏剧性了。
邻家有一位少年,每次剃头必须乱动,剪刀在他头上游走,能清晰地看到他脖子上陡然惊起的鸡皮疙瘩。这样一位顽劣的乡间少年,蛇窝里都能掏上几把,却见不得剃头的挑子。后来,他给自己选了一份不太需要剃头的职业,做了一名画家,如今已经是业内知名的漫画先生。
看来,有时候,怕也能成全一个人、许多事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