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韦如辉
森林公园新修了一条步道,环绕一圈,约五公里。
张三几乎每天都要到森林公园来,公园里负离氧子充足。阳光与微风驻足的时候,更是美不胜收。
北风凛冽且疯狂起来,像一个撒泼的孩子,由着性子闹腾。
刘春花窝在家里,似乎还打着哆嗦,心里默念道,雪就要来了。
刘春花在踱来踱去的张三背后,翻着白眼问,你小子不冷?
张三不觉得冷。生活给予他的冷淡与不幸太多了,只有在森林公园里,他才真正感到幸运和温暖。
张三暧昧地看了刘春花一眼,出了门,一路向南。森林公园,就在城区的南面。
小雪的这一天,并没有下雪。夜晚的风小了,月光在森林公园里绽放着寒光。
张三走在步道上,两旁的灯光,把步道延伸得像隧道一样深邃。一条小狗,从隧道的那一头,向张三走来。
张三先看到一个小黑点,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疙瘩,这是什么?随之,张三的头发也竖了起来,张三颤抖的手臂下,两个拳头握紧了。他甚至想,一旦危险到来,他不得不进行决斗。可是,等小黑点慢慢变得清晰,张三发现了那条小狗。张三提到嗓子眼的惊慌,月光一样地泄了一地。
距离三五步远的时候,小狗停了下来,瞪着两只眼睛盯着张三。小狗的眼睛,圆圆的,似乎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。张三还看到,小狗的尾巴,旗杆一样,摇了又摇。好像在说,你好,张三同志。
张三突然觉得可笑,它怎么能可以称自己为同志呢?虽然同为动物界,但是人与狗还有高低之分。
张三弯下腰,嘴里哈着热气,问候了一句,你好,小狗。
小狗的尾巴摇得更欢了,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。
张三下意识地掏了掏自己的口袋,口袋里没有张三想要找的糖。
张三想说,你冷吗?这个问题,多余的,因为他看到小狗身上穿着马甲。穿着马甲的小狗能冷嘛!张三却打了一个哆嗦,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少了。
这肯定不是一条流浪狗,流浪狗能有马甲穿吗?张三想。张三瞅了瞅四周,月光如雪。
张三在心里哦了哦,一种莫名的惊诧,从体内开始,冲到脑门上,张三的头发再一次竖了起来。
小狗没有回答张三的问题,它从张三的身边绕了一个弯,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。在渐行渐远的步道上,小狗的影子越来越小,慢慢地变回了一个小黑点,直到彻底融化在月色里。
那一夜,躺在床上的张三失眠了。他翻来覆去想同一个问题:小狗是谁的,深夜它跟谁在散步?
一连数日,张三都在同一个森林公园,同一个步道,同一个时段,遭遇同一条小狗。
雪终于下来了。开始,小片小片的羽毛,漫不经心从天而降。后来,大片大片像羽毛一样的雪花肆意舞蹈,把整个天空弄得异常凌乱。老天爷,我的老天爷呀,像一只巨大的脱毛鹅。北风呼啸着,发出痛苦的声音。
办公室里的暖气打得很足,张三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。
张三做了一个梦,那条小狗在森林公园积满雪花的步道上,自由自在地散着步。
张三咂巴着嘴,突然说了句,小狗,你好!
办公室里的气氛十分诡异,大伙儿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又一起将目光盯住熟睡的张三。
王五将茶杯顿到桌子上,怒气冲冲的茶汤飞溅到桌子上。还有几滴,崩到副科长手里的晚报上,发出抖动一样的清脆响动。王五来到张三身边,一把推醒了他,并且问了句,谁是小狗?
张三连说了几个“我”字,下面的话儿还没来得及说出口,刘春花的电话打来了。
刘春花在电话里说,下班来一趟百货大楼,新来的一款羽绒服,来试一试吧。
没到下班的时间,张三就湮没到雪花里。
王五的怒气还没消完,他独自嘟囔着,张三说谁是小狗?
小双嗔怪道,人家已经说了自己,还要怎么样?
大伙儿跟着笑起来。心想,可不是吗?张三已经回答了王五的问题。
副科长的笑声首先静下来,接着说,下这么大的雪,下午不要来了吧?
科长端起茶杯,喝了一口茶,茶水在他修长的咽喉里滑动。
空调吹得带劲,呜呜呜像狗一样叫个不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