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
谷得雨而生也。三月中,言雨生百谷清净明洁也。
(上接2月18日14版)
不急不缓,不声不响,雨一滴滴注射进大地。油不贵,谁都吃得起,春雨贵如药!寒冬遗留的症结,阳光的药效有时也达不到,需要雨水的点滴,浸润,渗透,长出新的骨肉。
或远或近,烟雨升处,枯木抽枝,白草吐翠,虫鸟啁啾,把春风裁剪得斑驳陆离。
老赵不唠了。催我例行公事——拍照。我说不急,下雨了,没啥事,咱抽抽烟,拉拉呱,跟你学学,这一阵风咋能瞅半天?老赵愣了,他好久没发呆、没琢磨风的事了。他顿了顿,说简单,只要别想人的事,想你是一棵草、一棵树或一株庄稼,瞅啥都能瞅半天。
有时候,懒人也是哲人,也是一棵草、一棵树或一株庄稼,思想哲理都写在发呆里。
老赵没空发呆了!还没一根烟功夫,羊羔喊他一趟又一趟;母羊催他一遍又一遍;鸡鸭鹅长腔短调,你方唱罢我登场;猪崽直立起身子,趴在猪圈上,咋呼得气喘吁吁……群情激奋。小赵安抚不了,被团团围住。它们嘴、翅、腿齐用,那阵势,就是劫持人质的节奏。
老赵起身帮忙,嘴里唤着兽语。他走得很快。此时,他不是哲人,不是懒人,而是这个家的主人。他也从一棵草、一棵树或一株庄稼,进化成一个凡夫俗子,完成生命的蜕变。
我抽着烟,迷瞪起眼,向远处望。雨点一颗接一颗。每一颗,都是一滴叩门声。敲在大地上,小草拉开门闩,满园草色,遥看近却无;敲在树干上,树叶打开门帘,一院桃红,枝头春意闹……肯定有一滴,敲在了我心上,痒痒的,身心渐次打开,恍若也要抽枝吐翠。
鸡飞羊跳,鸭嘎猪叫。老赵家的春风,平仄有些乱,韵律各自为政,押不住韵脚。韵味倒十足,羊膻味,猪臭味,家禽的腥臊味,被雨水一湿润,轻易就浸染了小院里的春天。
闹闹腾腾,脏脏兮兮,但这就是生命和生命力。人的气,家禽的气,草木的气,聚在一起,就汇成风。风也记得人,记得家禽,记得草木。它就在村庄里转悠,看谁没按时出场,就吹一吹,催一催。实在催不动,就动用起惊蛰的闹钟,以及谷雨绵绵的敲门声。
我嗅嗅,一群花香,霍地转过身,跑开了。放眼追去。老赵和小赵在菜园忙活,菜花星星点点,簇拥着一丛月季。风,还是去年的,它记得路,记得花香,也记得这对父子。
(葛亚夫)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