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久了,总觉得有个人从我的窗前走过。
于是,我就想抓住他。
怎么抓呢?
想办法。
想了好多天,也想不起一个好的办法来。
找个人商量吧。
不行,万一那个人就是他呢,那不露馅了?
还是得自己想。
对了,桥头上有个算卦的人,据说他算得很灵验,狗丢了到哪儿去找,孩子考学报哪个学校能成,中彩票得选哪几个号码,他都能算准。
对,就这么定了,去找他算个法子。
那天上午,天很好,空中挂着的,除了白云,还是有几只小鸟。
我买了两盒烟,还准备了几百块钱,想着送给那个算卦的。
都上桥了,快要到了,已经看到那个算卦的人了,可是,又觉得不行,这伙计鬼鬼祟祟的,一天也没有几个生意,现在正歇着呢,就这状态,指望算卦吃饭不得饿死。
他肯定有别的门路,说不定,在我窗前走过的那个人,就是他。
他盯上了我,对我有想法。
不行,我得回去。
怎么办呢?
还是买条狗吧,拴在窗户下面。
狗买了。
可这家伙烦人得很,也可能是它对新环境不熟悉,夜里老是汪汪汪地叫。
叫,也倒是挺好,牛鬼蛇神都吓跑了。
这一夜,我没有发现那个人从我窗前走过。
第二天,狗累了,天一擦黑,它就呼呼地睡了。
糟糕,夜半时分,我又看到了那个人,他来回地从我的窗前过,一点声音都没有,也看不见他长得什么样。
我胆小。
其实,我并不胆小,只是不愿撕破脸面,万一抓到他,若是认识的人,都不好看。
这一生,挤对你的人,对你使坏的人,肯定就是熟人。
这个老从我窗前走过的人,也不会是陌生人。
我咳嗽两声,想把他吓跑。
可是,没听见他跑,但,确实不见他了。
连续几天,他都没有出现。
没有他了,这也让我睡不着,老惦念着他,还有一丝丝的恐惧。
应该说,比看到他还恐惧。
不应该啊,这人连续从我的窗前过了这么多天,怎么就啥都没做,就这么走了呢?
他一定有所图,他究竟是谁呢?
看那影子,是张三。
对,一定是张三。
个子矮矮的,胖胖的,脸上有个什么东西,没看清,但和张三脸上的差不多。
这个世界上,就张三和那影子最像了。
张三,好久没见了。
以前,他和我是好朋友。
后来,他发达了,不理我了。
再后来,因为有钱,他出名了,还当上官了,更不理我了。
不对啊,人家都当官了,还会再来算计我这个穷鬼?
绝对不会。
第二天,我就开始打听张三。
很意外,都说张三因为贪污还有什么事儿,早已经进监狱了。
判的是无期。
那影子,就肯定不是他了,他出不来啊。
可有人说,也不一定,现在猴子都会玩微信了,嘛事儿都有可能啊。
我不信。
也奇怪了。
就是彻底不信的那天,那个影子又出现了。
我还是觉得,他很像张三。
我和张三太熟了,他那特殊的模样,一百年也变不了。
是张三就好了,他没啥可怕的。
我起身,不管是谁,这次非得抓住他不可。
说实在的,我打小喜欢武术,会两下子。
八九岁的时候,我就能单手劈砖,梅花桩走过,太极拳打过,刀和棍也耍过。
那影子又在我窗前晃动了。
我单手摁床,“噌”一下蹿到了窗外。
那影子肯定没有想到我这么厉害。
即便是张三,他也不会想到,因为我像扫地僧一样,从来没有向人透露过我会武功。
果然,那个人反应不及,让我抓到了。
他身穿长袍,面目像诗人老树画的那个民国男人,没鼻子没眼没耳朵没嘴……
我害怕,可是我忘记害怕了。
你是谁?我问他。
他说,我是张三啊!
胡说,张三我还不认识,再说,他在监狱里关着呢,根本就出不来!
老杨啊,你真是糊涂,你再看看,我怎么不是张三呢,咱们几十年的关系,你竟然把我忘了?
我仔细看看,虽然是没鼻子没眼没耳朵没嘴,但还真像张三。
你出来干啥?
他说,我想你了,出来看看你,再回去。
哈哈,我笑了,说,监狱是你家开的啊,说进就进,说出就出,我不信!
他说,信不信由你,我走了。
呼哧,我还没有反应过来,他就走了,一点影儿都没了。
他走了,我使劲地回忆了一下,那人,像张三,又不像张三。
但他走后,再没有人在深夜里从我的窗前走过。
从那,我就落下了失眠的毛病,每天夜里一闭上眼,就看到了那个在窗前走过的人,数一万只羊也睡不着。
那人究竟是谁?或许只是一个影子。
不是形影相随吗?不是影子随着形体,一刻分离不了吗?
可是,我看到的,分明只是一个影子,他的身体去了哪儿?
什么时候,人开始变得形影不随了?
想想,好像也明白了。
我们都是有影子的人,我们都是迷失了自己身体的人。(杨福成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