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年又过去了。大家在一块感叹,这一年是咋过来的?没有人回答是咋过来的,反正一个个日子像风一样,从身边堂而皇之地刮了过去。
又到了评先进优的时候,科长说,大家议议吧,今年咋个评法?
没有人回答咋个评法。大家不约而同地想,我们议管屁用,关键要看领导的态度。科长不表态,议了也白议,不是六个手指头挠痒嘛。
科长见大家不说话,慢慢啜一口茶,将茶杯轻轻敦到桌子上,桌子上的玻璃板,发出玻璃一样的响声。科长说,这样吧,今年大家不要考虑我了,反正局里就给我们一个名额,大家觉得谁合适吧。
副科长、王五和小双先后表了态,意思大概是一致的:那不行!谁都可以不考虑,唯独不可以不考虑科长。科长工作上辛辛苦苦不说,为了我们科里的利益和荣誉,操碎了心。即便我们几个都不考虑,都不能不考虑科长,大家说是不是?话音刚落,科里落了一地的是字,是是是!
这个态势是明摆着的,大家都在试探着科长到底是什么态度:如果科长是故意试探大家的呢?其实,大家心里还在敲着鼓,你科长就应该高姿态,不能见了荣誉就上是不是?
科长再一次摆了摆手,这一次摆手摆得苍劲有力、干脆果断。他用他那只宽大的手掌,在自己眼前一划拉说,我说到做到,工作是大家做的,没有大家的努力工作,也没有我们科如今的局面。所以嘛,先进是你们中的一个,天经地义。
大家不说话,而是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。空气中的诡秘气氛,像细菌一样悄悄滋生蔓延。
副科长抖了抖手中的晚报,干咳了两声。
王五痛快地喝了一气茶,好像要将自己肚子里的油水一下子给冲洗干净似的。之后,有滋有味地咂吧着嘴。王五的嘴巴很响,在一起吃饭的时候,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咂嘴的声音。
张三心想,王五咋跟个猪一样。但是他没敢说出口,一旦说出口,王五跟他急是小事,倘若闹大了,两个人不愉快是一定的。
小双把耳机塞进耳孔里,一首流行音乐,正在通过她的神经系统,传遍她身体的每一块肌肤。小双两条大长腿,正在不由自主地抖动着。
副科长想,既然科长不要这个先进,按排序也该是自己的。一丝笑容,浮现在他紧抿的嘴角上。
王五的心也在动:我王五在科里,不多不少,到这个农历年,已经整整五年了。人生能有几个五年?可以说,我王五最宝贵的青春都奉献到科里了。
小双相对单纯些,她在想,科里就我一个女的,还不来个女士优先?
张三没怎么想这个事,他的心思在森林公园。不,这样说不够全面,他心里还在想着刘春花。刘春花昨天跟他说一句不明不白的话,他在想,她到底是啥意思?
第二天,科长宣布,经过大家充分酝酿与协商,这个先进嘛,就给张三吧。
科长带头鼓了掌,大家的掌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。
不过,副科长、王五和小双都在心里犯嘀咕,我们什么时候商议给张三?
事已至此,他们觉得张三这小子不地道,可能在背后做了手脚,不然馅饼怎么会砸到他的头上?
张三一愣神,好像真被馅饼砸着了似的。张三掐了掐自己的大腿,哎呀,我的妈啊,疼!
等科长端着茶杯上楼汇报工作,副科长说,张三,我推举了你啊。副科长的目光从晚报上斜过来,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打个照面,在张三的脸上形成一个迷人的光圈。
王五和小双跟着附和,是啊是啊,是我们推举了你,张三同志。
张三受宠若惊,抱拳拱手,嘴里连说,感谢感谢!
王五从鼻孔里,接连窜出好几个哼字。
张三似乎明白了王五的意思。同在一个屋檐下呼吸,谁不知道谁的秉性。张三忙说,晚上我请客。
张三把大家拽到饭店里,唯独没有科长。大家说,领导不来也好,我们说话自由。
张三正好感冒,吃了抗生素药,不能喝酒。
大家不依不饶,那不行,俗话说,主不喝,客不饮。
张三喝了酒,突然缩到桌子底下,眼白迅速增加。
大家吓坏了,赶紧拨打了120,将张三送到医院里。
自然,张三的先进资格取消了。(韦如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