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铜巷
星云,是天上的街巷,街巷,是地上的星云。
——每一个孩子都是在星云里出生的精灵。
“扯罗罗、捞汤汤,谁来了?大姑娘。拿的啥?麦黄杏。撑得小孩撅着腚。”母亲有节奏的轻轻拉扯着孩子稚嫩的双手,每每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,她柔软的双手便会挠向孩子的胳肢窝,随之而来的是孩子一连串风铃般的笑声,北关老街的孩子们就是在这样温暖的午后,茁壮地成长。
我出生在亳州北关老街,这里的每一寸气息都深深地流淌在我的血液里,这里的每一条街巷,也早已汇聚成我的十二经脉。《灵柩》曰:“经脉者,所以能决死生,处百病,调虚实,不可不通。”故而,我常常沿老街游走,梳理着自己的每一条经脉。华灯初上,现如今的北关老街游人如鲫,夜景也分外迷人,这里的每一条街巷都蕴含着许许多多的故事,当然,也包括我的。
打铜巷
历史往往赋予街巷以铜一样的光泽。
亳州城自商汤建都已有三千多年历史,古亳州坐落于涡河两岸,城池街道以大隅首为中心呈四面放射状分布,形成了当时的南、北、东、西四条主街,南北大街分至南北关外,东西大街分至东西门及东西关外。至乾隆五年已形成七十二条街、三十六条巷,北关则为当时的商业区,街巷也多以行业命名,如打铜巷,而在我的童年记忆里,却并非如此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,留给我们这一代人记忆里的打铜巷,最盛名的便是小巷正中间那间大大的澡堂。透过澡堂的雾气,我依稀能闻到母亲当年的味道。在那个年代,计划生育盛行,像我们一家有三个孩子的家庭实属少数。母亲一个人带着我们姐弟三人,且不论生活条件有多么地艰苦,单一项洗澡工程,已足以压弯母亲单薄的双肩。
母亲找一块稍微宽敞的地方,让我们排排坐好,小弟总是先洗,然后我和大姐轮班看守年幼的弟弟,交替着随母亲下澡堂“蜕皮”。那时候孩子们身上的灰,总是搓掉一层又一层,以至于有一次我竟然问母亲,自己是不是用后院池塘边的泥土捏成的小娃娃,母亲大笑,笑容里布满了细纹。
洪济桥
有水就有桥,有桥的地方多有传奇。洪济桥不是桥,但却并不缺少传奇。
从亳州城门楼西行100米,路北有一座青石牌坊,图案雕饰精美绝伦。两旁门柱上雕刻着一副对联“堂店星罗货汇山南海北,客商云集街盈车水马龙”,上方门楣上雕刻着三个醒目的大字:“洪济桥”。洪济桥之前有桥,后来伴随着这里的神话故事一起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。在洪济桥的西侧,坐落着我们姐弟三个的母校烈小(烈小即是亳州烈军属子弟小学),随着时代的变迁,现如今已换了名号。每行至此,我都能寻觅到当年姐弟三人朗朗的读书声。
母亲是她们村为数不多的读书人,她常说“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。”可命运却和她开了一个玩笑,为了世俗的传宗接代,她意外的生下了我,最后才生下弟弟,就这样,她的正式工作丢了,同时也被我们三个彻底拽住了手脚,在家庭这个漩涡里愈陷愈深。庆幸的是,大姐成绩优秀总是名列前茅,老二我也毫不逊色,我常指着堂屋那面贴满奖状的墙与母亲打趣,“瞧,这可是母亲的半壁江山呢!”母亲总是欣慰地笑。
里仁街
人生最大的幸运是得遇芳邻。
里仁街,街名出自《论语》“里仁为美”,意思是居住在有仁德的地方才好。据记载,古时亳州的里仁街曾有药店60余家,宋真宗曾在此地购买过灵芝,而我也恰巧在这里出生。
那是一个收获的季节,父亲做生意常年在外,这不,刚入八月,母亲便早早地怀揣着我住进了里仁街里的妇产医院。她是一个聪慧的女人,她担心自己分娩时父亲不能及时赶往家中。都说女人的直觉往往很灵验,果不其然,父亲这一去便是数月之久,归来时,我们母女早已平安回家。
每每途经此处,我都能看到一位伟大的母亲,独自一人承受生产时的剧痛和产子后的喜悦。那疼痛与喜悦撞击的涟漪,在我的心底激荡,久久不能平复。
南京巷
南京,不只是地名,在一定程度上也是繁华的象征。在中国,几乎每一座城市都有一片街区,被誉为“小南京”。
南京巷曾是一条富庶的街道,这里坐落着大小钱庄十余个,现如今保存最完整的古钱庄建筑便是南京巷钱庄了。钱庄是以货币为经营对象的民间金融旧址,始建于清道光五年,是“日升昌号”在亳州的分号,而我童年最好的玩伴便居住于此。
“太阳当空照,花儿对我笑,小鸟说早早早,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……”孩子们结伴而行,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,我们背着小书包,手拉着手穿过每一条小巷。放学后,几个玩伴便会聚集在南京巷钱庄里的玩伴家中写作业,一张窄窄的条形桌上挤出几个小脑袋,任由手里的铅笔头在作业纸上驰骋。傍晚时分,完成作业的几个丫头总会嬉闹一会儿,然后准时各自回家。
现如今我的这些童年玩伴们个个都生活富足,我想除了和自己的努力分不开外,或许也沾染了丁点儿钱庄的福气吧!
巷子这样一种空间,除了装载人和草木,也装载千百年来的风雨和故事。巷子里收纳的点点滴滴,好似祖母的针线簸箩,总有时光的针,情感的线,串接出素年锦时里难以割舍的过往,还有那一回头、一转身,某个经年的桥段,总在熟悉的街角,窜出来,挠你回忆的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