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元名相张九龄说:“不能自律,何以正人?”真正能做到的人,都是圣贤之辈,灿若云霞,寥若晨星。但对于草来说,这本就是血脉里的秉性和本能。
孟春之月,回老家看望父母,顺便剜一些野菜。母亲佝偻蹒跚于前,我屁颠颠跟在后。那些草儿,我都面熟,就是喊不出名字。它们在春风里歪着头,眨着眼,打量我。那情境就是两行诗: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。我不禁悻然,贺知章那是老大回,我这刚逾而立啊!我和草之间,肯定有一个是薄情汉?
还好,有母亲领着。顺着她的方向,我轻易就能找到尘封在记忆的光阴。
荠菜,作为从小吃到大的“死党”,还是有话可寒暄的。草大十八变。春节时还灰头土脸,这会已亭亭玉立。我也不客气,举镰就剜。母亲说,荠菜根营养丰富,要连根剜……我这个生物学学士深信不疑。村庄里,母亲是我的导师。剜着剜着,我就慢下来。荠菜根的深度和长度,让我生出很多比兴、象征的想象。
荠菜,蒲公英,菥蓂……这些春草,并非与春为物的受益者,而是与春为物的点化者。春天芬芳前,它们已悄然度过了寒冬腊月。对于它们,万物生春要比春生万物更确切。就像我接过母亲的菜,在此前,她已弯了无数次腰……
向后是寒冷的远方,向前是温暖的诗。这些春草引领了春天,布局了时光。
它们大都抱根丛生。冬天冷,需要抱团取暖。基叶轮生,挨挨挤挤,谁都不挡谁的阳光。天冷时,就长慢一点,抱紧一点,脸色灰暗一点。天暖时,就长快一点,散开一点,肤色嫩绿一点,众叶捧月,捧出一个茎。若雨水充足、泥土肥沃,茎就走得散漫,一步一个脚印,一个叶腋一个枝丫,一个枝丫一簇花。若干旱、贫瘠,茎就走得急躁,不再东张西望,一条路走下去,迅速开花、结果……
这多像父辈经营的生活。什么时间做什么事,或快或慢,都会按时完成。
读书时,学习植物的顺序是根、茎、叶、花、果。这种时间顺序,并没有让我学到时间,读懂哪怕一棵草。眼下,我沿着荠菜的根,越过基叶,翻过一道道枝丫的路口,攀到尽头——我霍然发现,草走到尽头是花,花走到尽头是果。
果走到尽头是什么呢?我想,是身后的前生,是生后的来世。
看到一种草,像拉拉藤。母亲纠正说,是老鹳草,拉拉藤还没到发芽的时间……还没到时间!就好像它知道何时来,何时去。草丛里,有的草枯槁了,有的草开花了,有的草抽茎了,有的草发芽了。它们真听得到时间!排着队,不早不晚,不急不躁,不迟到,不早退。前面前仆后继老着,后面义无反顾跟着,让时节不脱节,让绿色不褪色。它们用自己的生息,编撰了时光的生生不息。
这就是草的秩序和气节。在人世,出菜入药,完成生命对生命的疗养和碰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