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如秋叶之静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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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年以后,当秋叶踩着视线的平仄,在我瞳仁里漾出涟漪,祖父的音容就会在我血脉里萌动,并从心跳上重新复活。生与死,在落叶的物象上意象纷呈。

印象里,祖父一直都很老。老,先是形容词,衰老;然后是名词,死亡。一辈子,他都在为“老”做准备。他没有帝王的权势,无力修筑皇陵,但一样大兴土木浮生,打造一副金丝楠木棺。从他六十岁起,它就器宇轩昂地悬在堂屋里。

对那副棺,我敬而远之。祖父经常拉住我,云里雾里地说生和死的事。

棺材是祖父的家,老后,他会住进去,搬到南地活下一辈子。生和死,在他嘴里,并非老死不相往来,倒像一次搬迁,从“家”到“冢”,只是腰向下弯一点、头向下低一点。他也像规划得那样,从头到腰,一点点向下低、向前老。

父亲建新房时,挖出很多骨骸。祖父很开心,说埋人的地方肯定是风水宝地。

他们是谁?祖父也答不出。风水宝地有什么用呢?他们都成了没有过去、无家可归的人。还有村庄的坟,最老的不过高祖,曾祖往上,都湮灭在泥土和时光里,寻不见,更无人记起。那么,棺材,冢,家,甚至活着,有什么用呢?

我不会想这些,那都是祖父的课题。六十岁以后,他有全部的时间去探究。

祖父靠着南墙,坐对一株老槐树。他太老了,时间都拿他没办法,迷失在纵横交错的皱纹里。老槐树也和他差不多,眯瞪着,叶子犹如往事,想起一些,忘记一些……如果不是文明殡葬,他可能永远都走不出迷局,解不开那个命题。

那副金丝楠木棺材,抽了金丝,还原成木柴的属性。祖父毕生的心血灰飞烟灭,但他并没有想象的愤怒、悲痛。堂屋敞亮很多,他心里也跟着敞亮起来。

祖父开始关心庄稼,喜欢在田地里溜达。坟冢都平了,他看好的寿地,也成了庄稼的乐园,没有他的立锥之地。先人的骨质,散落、融入泥土,由茁壮的庄稼继承,渐次演绎为粮食的钙铁锌,然后被后人收回家,建构了生命的给养。

冢,秦晋之闲谓之坟,或谓之培,或谓之堬,或谓之采,或谓之埌,或谓之壠。无论哪种称谓,都像庄稼,不是终结,而是再生;不是终点,而是复活。

所以,每株庄稼都假借了先人的关节,每粒粮食都储藏着先人的信息。人耕种土地、食用粮食,就是对祖先的祭奠和血脉的传承。就像后人的身体里生长着先人的元素,后人的神形里也有先人的影子,并照着他们的模样生老荣衰……

祖父靠在南墙上老去。秋叶飞呀飞,像他的一生,完成生命最后的飞翔。

遵循祖父的遗训,他的骨灰撒在了初生的麦田里。待到春天,所有的落叶都会在枝头重生。而祖父,也会坐在麦粒里,开启生命的指认和时光的认祖归宗。

(责任编辑:支苗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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