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我正在商场里结账,忽然接到老公的电话,听筒里传来一个痛苦的声音:媳妇,带着我的医保卡来医院,我受了点小伤。
没容我细问,电话已经挂断。他是个坚强隐忍的人,不管多大的事,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对我说,小事。思及此,一颗心更加狂跳得厉害,脑子里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。冲进医院的急救室,到处寻找他的身影,到医院的前台问询,一位护士大姐热心地说:是个穿警服的吗?你去骨科看看。
在骨科的办公室里,没看到他的身影,倒被一个穿黑色短T的男人叫住了:“嫂子,主任没事,他打篮球的时候摔倒了,胳膊脱臼了。”
我一惊,瞬间明白这是他的战友。
他的战友实在太多,眼前的小孩又长得很大众脸,我在大脑里搜索了半天,也想不起这个人是谁。在骨科处置室里,我见到了正在打石膏的他,身旁是他的战友,矮着身子帮他托着胳膊,额头上渗着汗珠。
我强笑道:“篮球好玩吗?”
他脸色煞白,咧嘴一笑。
一阵风似的,门口又冲进来一个身影,也是他的战友,刚缴费回来,看见我便喊“嫂子”。
打石膏,做CT,缴费,我的到来其实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,他的战友始终冲在最前面。缴费的时候,几个人也围在我身旁,这么大的阵仗,让收费员一阵诧异,抬头说:“去后面排队。”
我笑着说:“我们是一起的。”
到了做CT的时候,医生说:“留下一个家属,其他人出去。”鬼使神差的,我竟然退了出去,我当时本能地想着,160多斤的重量,我也弄不了他啊!还是他的战友,二话不说,穿上了防辐射服,守在他身边。
CT室的门缓缓关上的那一刻,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,这是一项有辐射的检查,我怎么能留他的战友在那里被辐射呢?这事做得可真不讲究,我良心一阵不安。
CT室门缓缓打开的那一刻,一群人冲上去扶着老公出来,我心虚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,战友脸上是憨憨的笑:“没事,这有啥?”老公调侃我说:“关键时刻,还得看战友。”
在此之前,我对他的战友始终怀有复杂的情感,因为他们频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,几乎抢占了大部分老公和我相聚的时间,这实在是件让人很不爽的事。
老公当兵19年,军校3年,部队16年,战友遍布全国各地,种类丰富,军校是一拨,新兵连是一拨,工作后又是一拨,一拨接一拨的战友,汹涌地闯进我的生活里,个个都是好兄弟,个个都是老公的心尖尖,相比之下,我倒好像是他生活中的普通人。
每一个战友路过我们生活的城市,都要和老公聚一聚。我和老公的每一次旅行,其实都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旅行,那些旅行应该叫“看战友之行”,几乎走到哪里,老公都无心看风景,急急地奔着他的战友而去。他就像一块磁铁石,不管走到哪里,都能迅速吸引附近的战友快马加鞭赶过来。
一桌子老爷们儿坐在一起,各种口音,唱着当年的歌,说着当年的事。不管过去了多少年,那些关于部队的记忆总是那么鲜活,谁和谁半夜偷偷翻墙出去买酒喝,谁和谁一起挨罚,谁又和谁半夜偷偷啃一个苹果。
这些故事听多了,听乏了,听腻了,但是奇怪的是,他们似乎乐此不疲。下一次,再下一次,聚在一起的时候,又会津津乐道地提起,似乎永远也唠不够。
战友对老公来说有多重要?重要到亲密权限值远高于媳妇和孩子。
我生病了,要自己挺着,老公没时间,也不会为了我请假。若是战友来了,奇迹就发生了,没时间也没假期的老公总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陪战友。战友之情,扛得住异地,经得起时间,这种关系真让人眼红,有时候想想,爱情都未必如此经得起考验呢!
某天心血来潮,问老公,为什么战友之间的感情会这么好呢?
老公想了想,说,我也说不好。顿了顿,他又说道,我永远也忘不了,军校时候,我和阿凯一起被罚,我们俩绕着操场跑,一边跑,一边笑。
不能不说,这画面,我嫉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