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二还未到,妈妈的电话就到了。“二月二回来吗?我给你们炸腊肉、煎鸡蛋。”每天上班早出晚归,周末要忙家务,常恨分身乏术,不记今夕何夕。妈妈的话,一方面让我惊觉:时间过得真快,转眼年已跑远;一方面,又勾起我对儿时二月二的怀想。
每年二月二,妈妈都会给我们炸腊肉、煎鸡蛋。至于为什么,我小时只记得吃,没问过,兴许妈妈也是遵从老一辈传下来的风俗吧。可不管怎么说,这些传统节日寄予人的憧憬和希望,给我们带来的幸福和快乐,却成为终生难忘的记忆。
过年时,村里有人家杀年猪。尽管手头拮据,妈妈还是精心地挑一绺猪肉,一块块切开。瘦的炸肉丝,客人来了炒菜;有肥有瘦的掺了干菜合碗,也还是待客;肥的炼油,用来炸丸子、麻叶;油渣掺大葱白菜剁碎了包饺子;肉汤也用来烫面炸丸子、麻叶,或煨海菜。妈还会特意切下一小块肥肉方,撒上盐巴佐料腌好,用一张报纸包了,系上麻绳,挂房檐下风干,留作腊肉,等二月二炸着吃。作为家庭主妇,为了让家人吃好,在少得可怜的那块肉上,妈妈可谓用心良苦,物尽其用了。
二月二这天,天还没亮,妈妈就起来了。从灶下掏出几天前就攒着的草木灰,细细筛了,用铁锨一圈圈地撒,妈说那是围仓。围上好几圈,就是大大的粮仓了,中间挖个坑,埋些杂粮,寄寓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的美好愿望。“二月二,龙抬头,大仓满,小仓流。”听说围的仓越大越多,庄稼就越是丰收。民以食为天,粮食更是农村人的命根。妈在院里院外全围上了大大小小的粮仓,有的还在旁边用草木灰撒上几道楼梯,表示粮仓很高。妈围的仓,又圆又大,灰撒得又细又匀,充满了虔诚和敬意。
看着这些好看的粮仓,我和弟弟妹妹们好奇又欢喜,跳跃着在院里走,担心踩住。而且,让我们期待的是,这时厨房的烟囱已升起缕缕炊烟。妈妈把过年时留下的那块腊肉,切成细细的薄片,拌上面糊,在地锅里小火慢慢炸,直炸得两面焦黄,连腊肉里的油都渗出来了,又焦又香。剩下的面糊,妈切点葱花,从竹篮里摸出几个自家母鸡下的蛋,又开始煎鸡蛋,金黄油亮的蛋饼,加上碧绿葱花的点缀,看着就很诱人,何况外焦里嫩,又暄又香?这在平时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,鸡蛋平时都是攒着,等卖给小贩换点称盐打面的零花钱;腊肉也只有在这一天才能吃上。所以,二月二这天,是除了过年最让我们期待的一天。过了这天,年就彻底跑远了,我们只有进入下一个长长的期待。
院子里飘着炊烟的味道和煎鸡蛋腊肉的鲜香,鸡在栅栏里咕咕叫着,狗儿跑来跑去。院里的杏花刚刚凋落,桃花又冒出了一嘟噜一嘟噜的骨朵。大地回春,万物复苏,爸爸也开始春耕育苗了。日子,井然有序,不紧不迫;时光,那么安然静好。
现在,住在城市的高楼里,没有地种,无处也无需围仓;就是在乡下,也难以找到地锅和草木灰了。仅有的几亩地,爸妈老了,全种上了省事的药材。即便费心费力,种的粮食在地里就直接卖掉了。孩子都不在家,老人能吃多少呢?开始,妈妈一直不习惯家里没有粮囤和成囤的粮食。囤里有粮,心里不慌,妈妈是给过去缺吃少穿的日子过怕了。
除了煎腊肉鸡蛋,妈还会给我们炒黄豆和玉米粒。挂了面糊,在地锅里小火慢慢炒,来回翻。她都是自烧自炒,因为火要细要匀。灭了,豆就哑了;大了,又会焦煳,这是掺杂耐心和柔情的功夫活。妈就那么一边烧锅一边翻炒,直到豆在锅里嘎嘣乱跳,炒好的豆和玉米焦黄酥脆。我们忍住烫忍不住馋,捏几粒扔进嘴里,豆和玉米的香味立即漫溢开来。妈说那叫蟹虎爪,吃了,虫子不敢挨近。大概二月二时已近惊蛰,各种虫子开始复苏,挂了面糊炒焦的黄豆和玉米,像是蟹或虎的爪子,所以百虫不敢欺负小孩吧。我不知这源于什么样的传说,只觉得不但寄予了大人厚厚的关爱和期望,在村里和小伙伴一边玩耍,一边吃着这好吃的零食的时光,也是那么的美好难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