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年前姑姑为了方便照顾爷爷,在自家的小区买了一套一楼的小房子,把爷爷从老屋子接过来住。搬家的时候,从木头柜子的夹层里发现了不少老物件,有几十年前的粮票和布票、世纪之交时流行的集邮册、爷爷早年间工作时的证件和技术手册,等等。其中有一摞纸是爷爷当年上学时候他哥哥的来信,爷爷坐在床上,一封一封地仔细看了很久。
信件里对话都发生在五十年代末,爷爷在成都航校,哥哥在四川大学。那时无论是中专生还是大学生,每周都要参加集体劳动,要么活跃在田间地头里,要么活跃在建筑工地上。赶上农忙,哥哥写信说将要下乡去公社十五天,回来再联系。
我翻遍所有的信件,发现几乎每封来信里都要提到钱。
春夏百花盛开,来信里说有个叫“百花园”的地方风景很好,让爷爷有空时可以去看看。末尾还不忘提醒一番:“百花园”附近有个茶楼,在楼上买一碗茶就能眺望整个园子的景色,比起买门票要划算些。
秋季易生疾病,哥哥来信说犯了胃病,一连好几天吃不下东西,想要去买点药可是手头紧张,不知爷爷手上是否还有空余,暂且支援一下。
学期结束,兄弟二人临近回家,信上没来得及表达对家人和故乡的思念,而是急忙告诉爷爷计划有变,让尽快退掉车票,以免损失票钱。这封信写得潦草,也不是信纸,看得出是紧急写的。
爷爷有九个兄弟姐妹,家里嘴太多,即使年长的兄弟们很早就工作了,经济上也只能是勉力维持,谈不上富裕。也许,那时候家里的情况不允许兄弟俩在信里表达手足情深;也许,真正的兄弟情谊就是在这一笔一笔的“经济账”里记得清清楚楚。
在“经济账”之外,若是细心阅读,也能发现哥哥对爷爷的关心。冬天,爷爷脚上生了冻疮,此后一连几封来信中都提到这件事。他俩的钱包不允许他们买棉毛袜子或者靴子,只能想别的办法。先是说每天用热水泡脚,恢复得快一些,后来又建议多起来走动,促进血液循环,还有一些各种各样的偏方,想必是四处打听来的。
爷爷的冻疮是受冻才生的,这些方法自然没有用。最后,哥哥把他的毛裤寄来给爷爷穿,爷爷起初是反对的,哥哥在信里列了毛裤应该给爷爷的三个理由:第一,他的大衣比爷爷的大衣更厚;第二,他最近是在教学楼内劳动,爷爷要去室外;第三,他借了朋友的一条秋裤,加上自己的,两条秋裤套上也可保暖。这些理由看起来只觉得单薄,但其中的情感却像茶叶一样,回甘无穷。
旧信里的那些“经济账”,折射出了时代的风貌,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兄弟之间的手足情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