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中之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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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中国文学史上,险些以一个人错过一首诗,或以一首诗错过一个人的,当属唐人张若虚和他的《春江花月夜》了。

张若虚,唐代扬州的张若虚,与贺知章、张旭、包融齐名的“吴中四子”张若虚,在相隔一百多年的《旧唐书》和《新唐书》中居然都没有他的传记,以至于其生卒事迹湮没于历史烟尘,无从可考。翻阅唐人选唐诗版迹,凡十种,芮挺章的《国秀集》正“集”于张若虚时期,却当集而未集。到了宋代,在与诗有关的文献里,《唐百家诗选》该选而没选;《唐诗纪事》也是应纪没纪。这些人在历史的风月里,无视地走过了张若虚其人其诗其事。幸而北宋有一位名叫郭茂倩的学人在编辑《乐府诗集》时,收录了五家七篇《春江花月夜》,张若虚的这篇“乐府”被收录其中。后人李元洛先生评说:“如果没有他的收录之功,我们今日失掉的将是一块精神的连城之璧。”后来,在2008年由中华书局出版的《全唐诗》中,收录了张若虚的《春江花月夜》和《代答闺梦还》。

《春江花月夜》属乐府旧题,相传始创于陈后主,隋炀帝杨广留下了现存最早的两首《春江花月夜》。这个旧题,是个大大的“旧瓶”,被赫赫的“吴中四子”张若虚装了浓醇的“新酒”,以至于让中国诗坛一醉千年。

《春江花月夜》铺排了春、江、花、月、夜五种自然景色。历年来,很多人都沉浸在诗中对“月”的描写之中,那在一夜之间经历了升起、高悬、西斜、落下的“月”,被很多人看作是抒情的主体。而笔者则认为,“春”才是诗中的抒情主调,“人”才是抒情的主体,是被抒情的主角。江是春江、花是春花、月是春月、夜是春夜,就连诗中的思妇游子,也是“情满江树”的思春的人。景副人主,景是为“人”服务的。当“一轮明月共潮生”的时候,升起的那里仅仅是天上的“一轮明月”,分明是“扁舟子”缠绵的“相思”和“捣衣”“卷帘”的思妇心中的澎湃春潮。当月光流走在妆镜台上、玉户帘上和捣衣砧上时,思妇不喜反忧,她一遍遍地想“卷走”“拂去”这恼人的月光,连同心底对亲人的思念,可是月光不走,思念仍在,一同在她心里悠悠地徘徊。她想借助明月寄千里相思,然而,“鸿雁长飞光不度,鱼龙潜跃水成文”,没有鸿雁传情,没有龙鱼捎信,空有一地月光和一腔相思。美景哀情,倍显思妇情之深、思之切、哀之重。

再看看那个在明月楼上思归的“扁舟子”吧。“江水流春去欲尽”,随着江水横流,春天将要结束。其实,浩浩江水此时流去的是游子人生的青春啊,流去的是他人生的春天。“濯足长流,抽足再入,已非前水。”时光像水一样流走而不再回头,游子何日归家?“式微,式微,胡不归?”“田园将芜胡不归?”不是他不归啊,“碣石潇湘无限路”,碣石潇湘,山高路远,路无限,思也就无限了。当“薇亦刚止”,当“岁亦阳止”,那些个“扁舟子”们“行道迟迟,载渴载饥”地回归之时,他们心中的伤悲,有谁知道呢?“落月摇情满江树”。摇情,如丝如缕的思归之情,落满了月下的大江和大江边万千春枝。这情,穿过空灵迷茫的月色,也落在了我们的心上。

诗中对人生哲理的追求、对宇宙奥秘的探索,也是建立在“人”的基础上而生发的。

“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?”这是一个宏观的人生之问,它跨越了时间的长河,用这个无解的题,叩问“人”的灵魂。“何人”与“何年”,“江畔”与“江月”,构成了自然的、客观的永恒,齐齐涌到读者面前。在这江、月、人组建的宏大氛围里,一切是那么纯净,一切是那么静谧,一切是那么无始无终。置身在这个独特的环境中,答案似乎来了——“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望相似。”人生不尽,江水不尽,明月不尽……至于“江畔何人初见月,江月何年初照人”,不能再单单看做具体的“何人”“何年”了,统统都囊怀在“代代无穷已”和“年年望相似”的大宇宙之中。

“皎皎空中孤月轮”。流霜的空中,一轮孤月带着满天的寂寞,年年月月在汀上白沙中独来独往,“不知江月待何人,但见长江送流水”。她在等待着谁呢?大江东去,千古风流人物乘着江畔的月色依次走过:崔颢来了,唱着“黄鹤一去不复返,白云千载空悠悠”;张九龄来了,唱着“海上生明月,天涯共此时”;李白端着酒杯来了,唱着“晴天明月来几时?我欲停杯一问之”;苏轼穿着芒鞋来了,“唱着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”……后世的名人们,引用或化用着张若虚此诗中的名句,把人生的春、江、花、月、夜渲染得无比璀璨美好。江月亦等来了它的知音,从此,孤独的江月不再孤独。

春夜的月亮在江水和花丛中升起,也在人们的心中升起。一千多年后,现代著名学者闻一多先生曾盛赞《春江花月夜》,说它是“诗中之诗,顶峰上的顶峰”。

(责任编辑:支苗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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