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我19岁,刚刚高考结束。在家等待高考成绩的时候,父亲说起他的老同学去海边玩了,是老同学的儿子带他去的。我见父亲一脸艳羡,于是立刻表态:“爸,等我考上大学,毕业后参加工作挣钱了,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和我妈去海边旅游!”那时考上大学对我来说,是空中楼阁,这样的许诺无异于空头支票。可父亲对我的表现大加赞赏,说我有孝心,将来一定有出息。
那年高考我落榜了,后来复读一年,终于考上大学。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时候,我24岁。挣到第一笔工资,只有一百多块钱。我想着该怎么花这第一笔工资时,忽然记起5年前对父亲的承诺。父亲却说:“算了,现在已经不热了,去海边玩没意思。你把工资攒着,将来用得着!想出去玩,以后有的是机会呢。”为父亲圆梦的事,就这样搁置起来。
日子一过又是五年,我29岁的时候,流行起出门旅游,很多人都去寻找诗和远方。我这才又想起,父亲有个大海梦。带他去海边旅游,体验海阔天空的感觉,一直是我的心愿。我提出暑假期间一家人去海边旅游,父亲却又推辞:“哎呀,你今年刚买了房子,欠了一屁股债,还想着游山玩水,日子可不能这么过!”我反驳说:“爸,我不是为了给您圆梦嘛,还不领情!”父亲说:“我老了,啥圆梦不圆梦的。你们把日子过好了,就是我最大的梦想。出门就得花钱,还是省省吧。”我说:“出门旅游一趟能花多少钱?不差这一星半点。”父亲说:“你的钱都是借的亲戚的,得想法子早点还给人家。咱不能欠钱不还,自己吃喝玩乐。”父亲一向有他的生活原则,他也是这样教育我的。
转眼间我34岁了,生活日趋稳定,工作中成为单位的中坚力量。那时我太忙了,回老家看望父母的次数也减少了很多。终于有几天比较清闲的日子,我打算利用周末带一家人去海边玩,依旧是为父亲圆梦。为父亲圆梦这件事,不知何时已然成了我的梦想。所以与其说为父亲圆梦,不如说为自己圆梦。那次我们做好了旅游前的一切准备,可是单位一个电话,催我回单位处理问题。
我很惭愧地望了望父亲,他冲我挥挥手说:“赶紧回单位,工作的事最要紧!”那几年,我忙得像陀螺,陷入周而复始的工作中不能脱身,也做出了一些成绩。父亲很是为我感到骄傲,他说:“你好好工作,做出个样子来,比带我游山玩水更让我高兴!”
直到我39岁那年,父亲突然生了一场大病。那次让我强烈意识到,尽孝要趁早。好在父亲的病治疗及时,他病愈后,我终于带他去了海边,圆了他的梦想。那次父亲特别开心,不停地让我给他在海边拍照留念。他赤脚在浅海踏浪而行,笑得脸上的皱纹层层叠叠。我这才深刻感觉到,父亲真的是老了。及时尽孝,是作为儿子的我必须要做的。
我用20年圆了父亲一个梦,心里百感交集。有欣慰,更多的是惭愧。漫长的20年,我圆了父亲一个小小的梦想。想起我小时候,父亲总是用最快的速度帮我圆梦。我想买本彩色画报,他骑上自行车就去市里的新华书店给我买;我想买个新书包,第二天睡醒的时候,新书包就在我枕头边;大学毕业后我想有一份好工作,父亲为我四处奔波打听消息,我终于考上了一个理想的单位……可是,我为父亲圆梦,却用了整整20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