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风吹彻,天地间仿若被冷肃的纱幕所蔽,万木凋敝,百卉匿踪,此即寒冬之象也。值此之际,心底总会莫名泛起对某种暖食的渴念,而红薯粥者,宛如凛冬中的一抹温煦日光,熨贴着冰冷的躯壳与灵魂。
“春种秋收,土里深藏甜梦影;晨炊暮品,锅中漫溢福香风。”红薯,乃淮北平原上馈遗之朴拙珍宝,经秋霜点染,于土中悄然蕴蓄甜香。其状或圆浑,或修颀,外皮挟泥土之质朴,恰似憨实的乡野劳者,不事雕琢而内蕴丰饶。择红薯颇有门道,红心者为上,红心红薯经熬煮,其甜润丝丝沁入粥内,仿若融尽三秋之盛。“春种一粒粟,秋收万颗子。”红薯之获,亦类此农桑之喜。
煮粥前,先将红薯涤净,去皮切作匀称块状。新出之红薯,色呈金黄,甚是养眼。米则取东北珍珠米,颗粒圆润似玉珠。淘洗毕,与红薯同入锅釜,注以足量清水。
初时,锅中唯水与食材相安,俄而炉火渐炽,水若被唤醒之灵物,微澜初兴。未几,水泡自锅底徐升,若珠串联缀而冒,继而细密浮沫于水面此起彼落,锅中轻响“噗噗”,仿若低吟冬之幽曲。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此般情境,虽无酒,然有粥香,亦足慰寒怀。
锅盖半掩,缕缕热气氤氲而升,满室盈溢红薯之甜馨与米之清香交融之气。此气有魔力,能使人忘乎室外凛冽,仿若归至儿时乡野庖厨,灶火熊熊,母亲于灶前忙碌之影隐现。昔时童年残冬,朔风怒号,席卷荒村,泥舍于风中战栗,幸有灶间暖意融融。彼时家境清寒,冬日食馔虽寡,红薯却无缺。每至侵晨,寒霜覆地,父亲常于地窖取红薯数枚,那沾泥带湿之红薯,便为阖家朝食要物。母亲洗濯红薯,置诸大釜煮熟,香气盈院,吾等小儿环锅而伺,亟盼啖其甘美。
若得红薯粥,更为珍馐。“红薯入粥,香弥寒舍三冬暖;丹心化韵,情满贫家五味全。”吾等坐于灶畔,目不转睛盯着渐稠的粥汤,听父亲述往古逸事,热气袅袅,朦胧视线,却明晰了那段窘困而馨暖的流光。
粥于锅中徐熬,红薯益发软糯,米亦渐融,汤汁趋稠,原初清水已化金红琼浆玉液,红薯与米相契难分。每舀一勺,可见红薯碎块与稠浓米糊,入口,红薯甜香先散舌尖,米之醇厚继之,温热绵滑,入喉而下,直抵胃囊,仿若周身血脉皆为此暖粥所温,遍体通泰。
寒冬之际,捧一碗红薯粥,坐于窗前,望窗外枯枝于寒风中瑟缩,屋内则暖意氤氲。此红薯粥,非独为食,实乃心灵安藉,对尘世至纯至朴的眷恋。于寒日里给予吾等暖热、满足并往昔韶光的幽情遥念,令吾于漫漫凛冬,体认岁月宁谧,现世安好。
“红瓤蕴味,灶火煮来甜岁月;薯块含情,釜锅熬就暖时光。”红薯粥虽微,亦足留驻岁月深情,让人于平凡处品咂生活真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