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轮熬红眼的月亮,像一把富家小姐的银梳子,悬挂在西边的天空,漫漶着橘红的晚霞,神秘而迷人。倘若30多年前被我看到,定然将其当作妹妹手中高高举起的半边米饼,想夺过来,却又不忍心。
平时我见惯了弯弯的月亮,像一只小船,在朦胧的夜色中轻轻地荡漾……可眼前的月亮,却是竖直的!不管怎么盈亏,也不会把它想象成一条小船呀。高纬度的月亮格外清冷,即便有温暖的晚霞映衬;格外大,比皖南的山月要大五分之一;格外低矮,格外近,伸手即可摘下来。
凝望紧贴烟囱的泛着红晕的月亮,我想起车子行驶在额尔古纳河右岸的那片水域,月亮也是提前上岗。它静静地沐浴在清澈而湛蓝的额尔古纳河,宛如仙子一般。那种莫名的冲动与感动,在颠簸中渐渐地消逝。而此刻月亮的美妙,令我神迷,令我沉湎在思念之中。
我跨越樟子松树枝编织的栅栏,靠近月亮。没有白云的天空那么湛蓝,像黑龙江的水洗过一样。因为月亮太矮,红色的烟囱总是干扰我对月亮的情愫。它们耸立在屋顶上,在月光和夕光的映衬下,格外安静,像肃穆的处子。我不知道它们在短暂的夏日里,是修心养性呢,还是静静地等待?事实上,我认为所有被烟火熏染的烟囱都是有思想的,甚至深邃的。无论司职,还是休憩,它们总是悄悄地对天空说,对流水说,特别是对很难见面的北极光说。是啊,北极光太过神秘,可遇不可求。什么时候光临,不是我们可以等待的。当热情的导游把我们送到民宿时,她说:“今晚如果出现北极光,我就过来喊你们——千万别睡着了哈。”因为太累,大家都睡过头了。翌日清晨,彼此问道:“昨晚出现北极光了吗?”我说:“倒是看到了美丽的月亮。”大家愣愣地看着我——月亮有什么好看的?
北极村的秋夜,阒寂宁静,空气中似乎没有一颗尘埃,只有丝丝的冷,还有丝丝的甜。吸一口空气,都有融化的感觉。只是没有机械轰鸣的夜晚,我有点不太适应。
老朱合上窗帘,我又将它扯开。
“太亮了,不好睡。”
“说不定今夜真的会有北极光呢?”
月光像丝绸一般,轻轻地抖动,然后破窗而入。北极村的时间似乎比较慢,慢得从容,慢得幽雅,譬如这月光。我伏在宽阔的几案上,眨巴着眼睛,充满着童年般的好奇。月华洗涤的天空,蓝得醉人,宛若靛青的布草沿着天际线铺展开来,等待裁剪师缝纫出美丽的新衣裳。
北极村的夜晚,很适合读童话或写童话。可我们的心早被烟熏过、火燎过,已经不能进入童话的境地了,哪怕是别人为我们编织好的童话世界,也是格格不入,甚至怀疑世上是不是真有童话境地。是的,我们苍老了,很快会死去的那种苍老,不仅仅是肉体。没有爱的死亡,永远感受不了没有死亡的爱。
也许我见的世面太少,我非常满足于眼前的美好。既有现代化的城市生活,又有时光可以追溯,在童话中栖息人生。安静,安安静静。没有比它更好、更美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