亳州人喜辣,几乎无辣不成菜,变着法子吃辣,不管是凉拌炒菜,还是煮汤炖肉,都要放辣椒,吃着有胃口,辣得有味,辣得过瘾,否则就如同嚼蜡。辣椒当季的夏秋时节,每家的厨房里必定有辣椒,寒冷的冬春季节,也离不开干辣椒、辣椒面、腌辣椒。
每年种辣椒,是家里的大事,并且要种植多个品种。长辣椒是做菜吃的;朝天椒是卖干椒换钱的,是家里的重要收入;还有人家种植各种线椒、彩椒、小米辣,应有尽有。种辣椒的第一步是育苗,把地整得无比松软,撒上种子细心浇灌,再盖上塑料薄膜,两三天后嫩芽钻出。辣椒的移栽非常简单,一拃高的嫩苗,丢在土坑里,撒些肥料,浇一勺水,再扒一把土按实就成了,过几天就生机勃勃。辣椒苗一天天长大,虽然不算高,看起来也不够粗壮,但是分枝多,葱茏茂盛,白白的小花散落在绿叶间,看着很养眼。坐果前,各种辣椒苗看起来区别都不大。
辣椒挂满枝头,烈日下一半火红一半碧绿,一串串地悬挂着,孩子般地荡秋千,蔚为壮观。母亲做饭前,就会让我们去菜地,摘一篮最辣的回来。辣椒越老越辣,那些变红的、位于秧苗下部的、颜色较深的、摸起来很硬的,通常是比较老的,吃起来也就更辣。
多年来,村里人都种大辣椒,主要供自家做菜使用。种植朝天椒是后来的事。那几年,镇村干部推广朝天椒种植,发展辣椒产业,增加村民经济收入。朝天椒的苗,与大辣椒相差不大,很难分得出,长大后,一团团一簇簇的,昂扬朝天。试着吃一个朝天椒,不禁发出尖叫,手舞足蹈,口里呼呼喷着热气,仿佛吐火一般,满头大汗。真的是太辣了!
辣椒最简单的吃法是凉拌。新鲜的辣椒,母亲切丝与黄瓜、豇豆之类同拌,无需复杂的调味,只需加盐,滴上几滴香油,就能做出一盘清脆爽口的小菜,辣香扑鼻。农忙的时候,母亲顾不上做饭,又累又饿的父亲,拿出一个辣椒,除去辣椒蒂,抖出里面的辣椒籽,加入一点盐,就能当下饭菜、下酒菜,简单快捷。
亳州炒菜离不开辣椒,尤其是炒肉。肥猪肉丢进滚烫的铁锅里,滋滋地向外冒油,外表焦香之时再丢进一些瘦肉,接着倒入辣椒、蒜片,爆炒一番,辣椒的清香、猪肉的荤香、蒜片的蒜香合而为一,让人垂涎欲滴。辣椒炒肉一定要用辣一点的辣椒,一家人吃得大汗淋漓,欲罢不能,辣得龇牙咧嘴还直呼过瘾,实在辣得受不了了,喝上半碗凉水再继续吃。辣椒炒肉是全家打牙祭的菜,令人怀念。年少时猪肉难得,这道菜好吃,说不清是因为猪肉好吃,还是辣椒好吃。如今辣椒四季可得,猪肉也算不得高端食材,辣椒炒肉是最为寻常的家常菜,却总觉得不是当年的味道,辣椒不辣,猪肉也不香了。
入秋经了霜,辣椒变得更为硬朗皮实,含水量低,适合做干辣椒。整个辣椒季,母亲都在收集红辣椒,小心地晒干保存。奶奶有空的时候,把红辣椒用针线穿起来,挂在院子里,一派鲜红的喜庆景象。漫长的冬季都有辣椒的陪伴,将它在石臼里捣碎,做成辣椒面,也可以用加热的油做成油泼辣子,开胃下饭,增进食欲。吃饭的时候有辣椒,就如同盛宴。辣椒是驱寒佳品,吃饭的时候加辣椒,包你全身暖和,很快又大汗淋漓。辣椒能发汗,治疗感冒风寒,抓一把辣椒面,用水熬浓一些的辣椒汤,一口气灌下去,缩进被子里发汗,感冒症状就好多了。
那时农村少油,炒菜的时候不多,辣椒糊是更为常见的吃法。做辣椒糊,只需辣椒、盐、面粉三种食材。辣椒切碎,加面粉,用水搅成面糊,待水煮开了,然后把面糊倒进去,用勺子慢慢搅拌防止粘锅。等到面糊上浆,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沸腾声,盖上锅盖,灭火“焖”一会儿。几分钟后揭开锅盖,热气喷出,香气扑鼻而来。母亲把辣椒糊装到小碗里,我们就各自端着去享用了。辣椒糊面色雪白、辣椒碧绿,用馍蘸着吃,也能直接用筷子扒着吃,吃起来香、滑、腻,非常下饭,最后一口还不忘用馍擦干碗,吃个碗底朝天,干干净净。
到了冬季,辣椒糊还有另一种吃法,这时没有青辣椒了,就用辣椒面代替,成品红白相衬,黏稠滑腻,冬日里吃起来下饭又暖和。辣椒糊一般不用油,但它丰俭由人,加油、加肉、加鸡蛋,都让它更加出味。
辣椒融入我们生活的各个角落,是中国人食谱中最寻常的食材,品种多样,吃法众多。辣椒是个不折不扣的舶来品,它原产于中南美洲的热带地区,明朝才传入中国。据记载,湖南、贵州在乾隆时期才开始吃辣椒,四川地区更晚,大量种植是嘉庆、道光年间的事。辣椒在我国传播速度很快,清末《清稗类钞》记载:“滇、黔、湘、蜀人嗜辛辣品”“(湘鄂人)喜辛辣品”“无椒芥不下箸也,汤则多有之”,说明清朝中后期人们已经食辣成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