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的“麦”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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露珠在艾叶上研墨,溢出节日的墨香。父亲站在田埂上,弯腰抓一把麦穗,慢慢搓揉。麦芒在掌纹上扎出细密的红点,如同日历上标红的端午节日。收割机陆续醒来,轰鸣声惊飞野鸡、鸟雀。父亲却依然保持着弯腰的姿势——这是六十年来他从麦子身上学到的鞠躬礼。

麦,金也,天所来也。父亲不懂这些,他只会说,麦子也有脾气——既有千金之躯的公主脾气,也有九五之尊的天子脾气。当城里人开始挂艾草时,父亲已把自己挂在麦田——扔下碗就往田里跑。

“芒种端午前,得听镰刀言。”父亲说节气在刀刃上走着。他和镰刀也像一对圣君贤臣,都能听进对方的话,在刀刃上如履平地。

如今,收割机二十分钟就能吞完父亲的麦田,但他还是要亲手割下地头第一把麦、割掉地里剩下的最后一株麦。有始有终,生死相随。大地上,这是父亲与麦子不变的契约,就像屈原与端午的关联。

收割机掀起金色浪涌,父亲站在麦田里,举镰数麦茬,收割“漏网之鱼”。“田家少闲月,五月人倍忙。”他是闲里偷忙,粗糙的拇指抚过参差的麦茬,像检查我小时候的作业本,有没有错题、漏题……

那年我参加高考,父亲没有陪我,十多亩麦田才是他的考场。

考场里,电风扇旋转的声音,像极了收割机吞吐麦浪的滚筒。构思作文时,我眼前不时跃出父亲收麦的身影:俯身时是审题,挥镰是落笔,起身是翻页……“节分端午自谁言,万古传闻为屈原。”试卷上的诗句突然弥漫出粽香。父亲从不读楚辞,可他弯腰的弧度,多像一株被麦穗压弯的稗草。灰锈味和草木腥模糊了父亲,他的汗珠也打湿了我,我在作文里写下:“稼穑与知识,皆是向光阴讨教的手势。”

做完最后一科试卷,我望向窗外。风像父亲的喘息,滚烫,有蒸汽的形体。我想起他教我看麦浪辨风向的下午——曾经,我以为高考是人生最大的战役,那时才懂,他每年都在打一场更孤独的战争。

端午又至,姐姐发来父亲的午收照片:金黄的麦田中央,收割机像移动的暗礁。父亲伛偻着腰,伸长镰刀,收割最后一株麦子。尽管相隔甚远,我仍听见时光深处的沙沙声,是镰刀吻过麦秆的声音,是笔尖划过考卷的声音,是两种古老的收割在天地间的轻轻应和。

父亲说过,最饱满的麦穗都长在地头——那也是他年年坚持手割的地方。麦田的机械文明里,总有人固执地弯腰,替岁月收割最后一把带着体温的麦穗。就像端午的江水永远记得,有些重量,龙舟载不起;有些光芒,艾草熏不暗;有些滋味,流水冲不淡。

麥(麦),从来,从夊;来象其实,夊象其根。大地上,我和父亲也是麦,守护着古老的契约:他坚守土地的开头,我续写故事的下一页。端午则是两种守护的重逢,带着麦芒的锐利与艾香的柔软。

(责任编辑:李惠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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