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说中的金老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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涡河岸边风波起

汤汤涡水,如一条碧玉的项链,环绕着古老的亳州城。千百年来,两岸沃野无垠,阡陌纵横,勤劳的亳州人在此繁衍生息。

涡河自河南入境安徽,迎来的第一座城,便是皖北重镇、中华药都——亳州。此地自古人杰地灵,孕育了老子、曹操、华佗等先贤,为中华历史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。民间的传奇故事也异彩纷呈,在众多人物中,有一位因一桩“壮举”而名震涡河两岸的普通商人——金老头。

金老头是亳州城里一个平凡本分的小商人,为人低调,与世无争。他祖上是满族爱新觉罗氏,爷爷是驻防亳州的镶黄旗子弟。后来,爷爷见亳州民风淳朴,百业兴旺,便弃武从商,在涡河北岸的估衣街开了一家甜食小作坊。金老头从父辈手中接过生意,苦心经营,作坊日渐兴隆,又盘下了几间门面,兼做零售与批发。

当时的亳州商界,在江、蒋、刘、李等八大家的引领下,号称“小南京”。他们行业各异,却都以诚信为本,时常投身公益,扶危济困。金老头与他们多有往来,交情匪浅。

因陆路不便,货物多由河运,北岸码头因此成了商贸的中心。估衣街所在的涡河北岸,其繁华热闹,丝毫不逊于南岸的城中心。金老头为人忠厚,他的作坊东家是卖面的姚家。两家上一代掌柜便是至交,言谈投契。金家作坊所用的面粉,全由姚家供应。金家有一块一亩多的闲置空地,本打算扩建作坊,但因资金周转困难,迟迟未能动工。姚家随着生意做大,晾晒麦子的场地不够使用。老姚掌柜便与老金掌柜商议,想租用一半空地。老金掌柜为人豪爽,念及邻里之谊与伙伴之情,大手一挥,不但分文不取,还让姚家尽管用整块地。老姚掌柜感激不尽,为作报答,每次金家买面,不是少收钱,便是多给面,成为一段邻里佳话。

几年后,两位老掌柜相继离世,金老头和姚大少爷分别接了班。两家关系依旧和睦。然而,姚家晾晒的麦子常被金家的鸡鸭啄食,姚少掌柜便提出在空地中间砌一道墙。金老头一听,当即回绝,并向他说明,此地乃是无偿出借。姚大少爷却说,父辈曾有“以面换地”的口头约定,这地本就该有姚家一半。金老头闻言大怒,斥其无中生有。

两人不欢而散。姚掌柜托人调解,愿出些钱财了事。金老头却认定这是原则问题,断然拒绝。姚大少爷一怒之下,将金家告上官府。金家不甘示弱,亦上诉公堂。

滚油锅里捞秤砣

因当初只是口头协议,双方都拿不出凭证,官司陷入僵局。知府几番调解无果,正一筹莫展之际,一个府吏献上一计。知府听罢,眉开眼笑,连称“妙计”。

他当即命人张贴告示,昭告全城:明日午时三刻,将于涡河北岸码头公开审理金姚争地一案,当事人须按时到场,百姓皆可围观。告示一出,满城轰动。在码头审案,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。百姓们奔走相告,相约去看个究竟。

次日,店铺早早关门,城中百姓熙熙攘攘,扶老携幼,如赶庙会般涌向北岸码头。不到午时,码头已是人山人海,水泄不通。涡河里的货船停止了装卸,船工们也占了高处,翘首以盼。有些孩童为了看得真切,竟爬上了岸边的柳树,远远望去,仿佛树上结满了五颜六色的“果子”。

午时已到,知府坐着八抬大轿,鸣锣开道而来。轿子在临时搭建的审案台旁停下,知府踱步上台,面朝涡河坐定。他吩咐几句,便有几个壮汉抬着灶台、一口大黑锅和一桶油挤到台前。灶台架好,油倒入锅中,柴火点燃。不一会儿,锅中豆油噼啪作响,继而热浪翻滚,火苗舔着锅沿,发出吱吱的声响。众人看得目瞪口呆,不知知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。

“午时三刻已到,请大人升堂!”衙役高声喊道。

知府站起身,将一枚斤把重的秤砣交给手下,投入滚烫的油锅。他清了清嗓子,朗声道:“金姚争地,时日久远,空口无凭,实为疑案。为示公允,本府现将此秤砣投入油锅,谁能徒手将其捞出,这块地便判给谁!”

此言一出,四座皆惊,人群瞬间炸开了锅。“油锅里捞秤砣?这不是要命吗?”“为半亩地,值得吗?”知府见两家都面面相觑,无人敢应,便捻须冷笑,准备宣布:“既然无人敢捞,此地充公,所得银两缴入国库!”

话音未落,金家人群中走出一位老者。他中等身材,一袭白布长衫,腰束红丝巾,脑后拖着一条黑白相间的辫子,此人正是金老头。他面容平静,眼神却透着一股犀利。他快步走到台下,对知府一拱手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,却字字铿锵:“我来!不负大人此番妙计!”

众人还未反应过来,只见金老头转身走到油锅边,猛地捋起袖子,深吸一口气,竟将那只白胖的手直直插入滚油之中!

只听“呲啦”一声巨响,一股黑烟冲天而起,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惊呼。再看金老头,他一声未吭,身子便向后软倒。那只手的手背已然焦黑,皮肉粘连,热油顺着手臂滴落,发出恐怖的滋滋声。金家人哭喊着冲上前,架起昏死过去的他,飞速向南岸奔去。

台上的知府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呆若木鸡。他本意只是试探,哪知金老头竟有如此刚烈之举。他定了定神,强作镇定地宣布:“争议之地,永归金家所有!”说罢,便匆匆钻入轿中离去。而姚家人,早已趁乱溜得无影无踪。

传奇落幕余风骨

事后,人们最热衷的话题,便是金老头到底捞出秤砣没有。这桩奇案,成了亳州人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。

金老头为人厚道,街坊邻里纷纷前来探望。而姚家则大门紧闭,不久便人去楼空,不知所终。金老头虽废了一只手,但大难不死,精神恢复后,生意竟越做越红火,作坊规模也扩大了数倍,成了亳州城真正的传奇。据说,连开封的说书棚里,都有“金老头油锅捞秤砣”的评书。他活到八十多岁寿终正寝,出殡之日,估衣街万人空巷,沿街商铺皆设案恭送,盛况空前。

这个传奇的金老头,便是我的外曾祖父。金家的产业传到我姥爷手上时,已是清末,社会动荡,家业仅能勉强维持。1938年,日军侵占亳州,姥爷一家到乡下避难,城里的作坊被洗劫一空,几大缸糖浆被推倒,在街上凝成一层厚厚的“糖冰”。自此,金家一蹶不振。后来公私合营,姥爷的作坊并入公家,他成了一名普通的营业员。

金老头的故事,如今的亳州人已所知不多。一次,我表弟在城父县偶遇一位老者,闲谈中得知表弟家住估衣街,老者兴致勃勃地问:“那你可知道‘金老婆’油锅捞秤砣的事?”表弟纠正道:“不是金老婆,是金老头,那是我的先人。”老者肃然起敬:“这个金老头,可不是一般人啊!”

诚然,金老头一生磊落向善,俯仰无愧。数百年光阴流转,他的故事或将湮没于尘埃。谨以此联,纪念我的先祖,也纪念那份存在于寻常巷陌间的血性与风骨:

一枚秤砣镇祖宅,五指金钩铸雄风!

(责任编辑:李惠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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