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记忆像埋下的五彩斑斓的种子,每个季节总会变换着盛开不同的花朵”“每次从梦中醒来,都会安静地坐上个把小时,重温一遍梦境……等梦、温梦便成为生活的一部分”“很多云说过的话我不曾说,很多风走过的路我未曾走过”“人到中年,半生的‘藏污纳垢’,身体积聚的毒素太多,而唯一卸载的方式便是行走。时日久了,行走就成了一门活着的艺术,每天开开心心地去练习……”
以上这些文字出自手机笔记中一篇题为“写作花絮”的本子里,且每一段文字后面都有日期和出处,累计大概已有两万多字。喜欢写作,每写出一篇文章,沉淀几日,会根据内容进行删减。有些句子自己喜欢,而在文章里却有画蛇添足之嫌,便干脆利落地删除。有一次,写着写着,突然想起上一篇文章里有一段不妥帖的句子,非常适合移置到这篇文章里,遂去翻找,却发现早已删除,心里不免有些遗憾。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家里的那个花包裹。
母亲是村里唯一的裁缝。帮人做衣服,一件衣服的费用用工分相抵。做衣服余下的布料,凡是大小够做兜布的材料,不管人家还打算要不要,母亲都会卷在做好的衣服里,一并让人家带走,并嘱咐说:“留着,将来衣服破了可以用来做补丁。”原布上裁剪下来的自然还有些不成器的边边角角,母亲也很珍惜它们,把它们收集在一个一米半见方的碎花包裹里,满满当当的一大包裹,似乎浓缩了全村人一年四季的穿戴。
亲眼目睹过母亲用原布帮人补好的补丁,既保证了衣服花形横竖的统一和完整,又有着斗榫合缝、顺天应人的宿命般的契合。在母亲眼里,无论是从原布料上裁剪下来的这些小布块,还是那些不成器的边边角角,留下来,承载的是某种可有可无的宿命般的相逢。即便等不来,也不损失什么。
而被带走的那些小布块,十有八九弄丢了。每逢乡亲们需要用好看的补丁来丈量某一个特殊的日子,或用之锦上添花——增加走亲访友的体面和愉悦,依旧来找母亲解决这一问题。于是,母亲的花包裹便派上了用场。
每每这时,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。一打开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,成百上千的花花绿绿的布角就像到了月球一样,失去了重力,一个个脚不沾地轻飘飘飞将出来,如从仙境突落凡尘的仙子,衣袂飘飘,欢呼雀跃地在炕上跳起了舞。不过大部分在包裹里挤压成习,即便换了“天日”,仍旧不肯分开,一大朵一小朵的,像飞来峰上的七彩云,灵动而神秘;又好像一面面绣花的彩鼓,似乎一锤就能敲打出烟花般的绚烂。几乎占了大半个炕,场面十分壮观。
翻到某一块布角,母亲偶尔会带出一件前所未闻的故事来,或别人的,或自己的;或有趣好玩的,或有些许感伤的等等。
建立“写作花絮”的灵感,完全来源于母亲的花包裹。这些“画蛇添足”的无用段落,宛若行走的花絮,一路走一路留,也不知道能留下多少,更不知道能保存多久,能不能派上用场。唯愿它们与母亲裁下的那些碎布一样,能给这漫长平淡的人生增添一丝趣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