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棵白杨树。
一棵长在楼顶的白杨树。
一棵长在七层楼楼顶的白杨树。
它正对着我的卧室,无数个不眠之夜,都是它陪伴我到天明。
它是怎么到楼顶上安身立命的呢?是狂风挟裹着它千里万里,到最后一刻失了耐性松了劲,无情地把它抛弃在楼顶吗?是鸟儿误食了它,最后把它与粪便随意丢弃在楼顶吗?抑或是其他为我所难以想象的原因?
这棵树不仅与适合树木生长的环境无缘,还离群索居,远离自己的伙伴,孤零零地,矗立在水泥沙子覆盖的楼顶。更糟糕的是,楼顶那一层被风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瘠薄的沙土,根本无法扎根。
命运对它未免太过残酷!
然而,就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,它竟然神奇地活了下来,生了根,发了芽,长了叶,长成了一棵树,还有模有样,长成了一棵身材挺拔俊秀的树。
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生命的奇迹。
高高的楼顶,它距离太阳最近,烈日每一天都在无情地炙烤着它;它距离天空最近,雷声的每一次发怒都狂躁地嘶吼着它;它距离狂风最近,风的每一次乱舞疾走都有力地撕扯着它;高处不胜寒,寒冬里的每一次降温于它都是生死考验……365天的阴晴冷暖,于它都是风刀霜剑严相逼。
然而,它经受住了种种摧残和磨难,挺了过来,长成了令人肃然起敬的风景。
没有人知道它有过怎样痛苦的挣扎,没有人知道它曾经默默流了多少泪,没有人知道它暗暗用了多少功。总之,它站起来了。那孤独倔强的身影多像一位骄傲的王者,叶片呼啦啦随风招展,那声音多像它挑战厄运摩拳擦掌的铿锵宣言!
当它一出现就引得一片惊叫:天啊,它怎么在那里!
它确实在那里,千真万确。每天清晨,它迎着第一缕晨曦醒来,鸟儿是它的好朋友,晨昏相伴左右,叽叽喳喳地为它唱歌,蹦来跳去为它跳舞。它神清气爽地舒展着身体,枝叶在轻轻摇动,它是在回应鸟儿的歌声和舞蹈吗?抑或它是在热情讴歌新的一天的到来?
我每天都在看着它,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世界,有着完全不同的经历,但是这绝不会成为我们神交的障碍。它的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,莫名吸引着我,牵引着目光,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朝它张望,一次次,怎么也看不够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越来越喜欢上了它,喜欢它蓬勃的生命力,喜欢它的孤勇和顽强。我觉得我们是如此亲近,好像它就在我身边,一直在,赐予我力量、信心和勇气。它是我的灵魂向导,精神导师。
我曾经是个性情懦弱的人,一遇到困难,就张皇失措,心神惴惴,两股战战,乱了阵脚,恨不得马上躲起来,藏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。可是终找不到这样的“世外桃源”,让我安心躲藏,让我从容遁形。
但是,并不因为我的恐惧和逃避,命运就对我格外开恩,手下留情,相反露出更加狰狞的面目,把我打得遍体鳞伤,体无完肤。一次又一次的头破血流之后,我终于懂得了逃避终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,唯有挺起胸膛勇敢面对,才有可能绝处逢生。就像这棵树,这棵长在七层楼楼顶的树,它经受住了所有的打击,承受了命运的洗礼,才成为一道令人仰视的风景。
每当面对这棵树,我浮躁的内心渐渐沉静。人世间的恩怨尘世的烦恼,以及职场的倾轧,都从我的心头一一滤去。我微笑着,目光澄澈,从容地吐纳每一次呼吸,平静而有力。
我多想成为一棵树,与它并肩站在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