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时,望文生义的臆想也是一种念想。在岁月之河里,总有些时光被误读、假借、通感,比如冬至,它并非指冬天到了。
古人说:“阴极之至,阳气始生,日南至,日短之至,日影长之至,故曰‘冬至’。”有些绕口令,我想到的是:一个老人,缩着身子,靠着南墙,守候儿女,把影子都焐热了。我还是喜欢《孝经说》的解释:“一者阴极之至;二者阳气之至;三者日行南至。”这是喻体,也可以这样理解:老人对着日历计算,儿女离开得太久了,都记不住时间了,越想越清冷;春节就不远了,他们也快回来了吧!越念越温暖;太阳已走到最南端,儿女走到哪了呢?越望越杳远……
曾经,冬至是“亚岁”,举国同庆,阖家欢乐,“虽至贫者,一年之间,积累假借,至此日更易新衣,备办饮食,享祀先祖。官放关扑,庆祝往来,一如年节”。这般看来,冬至除了标识时光的阴极阳生,还标注岁月的悲欢离合。人活着,总要有个日子做标记,有个念想来守望。冬至,多好的日子和念想!只是,冬至,游子归不归?
同事给父母打电话,说春节不回了……说完,就扭过脸,泣不成声。杜甫也曾这样过:“年年至日长为客,忽忽穷愁泥杀人!……心折此时无一寸,路迷何处望三秦?”古人也罢,今人也罢,作为游子,距家都一样遥远——路迷冬至,人不能至。
冬至难至。“诗圣”把三千情思织成诗:“冬至至后日初长,远在剑南思洛阳……愁极本凭诗遣兴,诗成吟咏转凄凉。”一思一惆怅,一吟一断肠。今人便捷,一个电话省却跋山涉水,但背过脸,一样泪两行流成双。诗也罢,泪也罢,主题都是冬至里的念想和乡愁、心尖上的父母和家。年复一年,春节的回程票成为亘古的话题和难题。冬至了,12306又被吐槽。影影绰绰的验证码,模糊了双眼;高速公路又减速了,蜂拥的车辆,让归程染上流感……路上路下,都是搁浅的望乡人。“诗魔”白居易曾感同身受:“何堪最长夜,俱作独眠人。”
生活在别处,人生就是在路上。这是哲思,也是现实。父母思念路上的游子,游子思念家中的父母,一种相思,两处“咸”愁。“诗豪”也没能免俗:“邯郸驿里逢冬至,抱膝灯前影伴身。想得家中夜深坐,还应说着远行人。”说着说着就睡了,成为彼此的梦中人。
曾看过一个短片《回家》。儿女都忙,在父亲电话里留言明年再回家。父亲就谎称自己过世,向儿女发送葬礼邀请。儿女懊悔地赶回家,迎接他们的是丰盛的晚餐。父亲说:“我还能有别的什么办法能让你们一起回来呢?嗯?”有什么办法?阴阳之至的冬至提供了参考。
苏轼年轻时追求心中诗和远方的白月光,老了却写道:“我生几冬至,少小如昨日……诸孙行复尔,世事何时毕。诗成却超然,老泪不成滴。”冬至很冷,泪是热的,心生思念时,时光便扎根发芽。
“天时人事日相催,冬至阳生春又来。”到了冬至,无论是阴极之至,还是阳气之至,抑或日行南至,孩子都是父母守望的春,春天也踏上了归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