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一辈的农村人,都知道地沿沟。
那年,村里刚刚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,分田到户。树全和锁柱家的土地,地边挨地边,中间就有了一条地沿沟。
上一辈,树全的爹和锁柱的爹是一娘同胞的兄弟,平时两家不分你我,你在你的地里耕种,我在我的地里耕种,一直相安无事。
到了树全和锁柱他们这一辈,因为地沿沟的事,就不断发生摩擦。起因是树全多犁了锁柱家一犁子地。当锁柱发现自家的土地少了一犁子时,就以牙还牙地犁了过来。如果把树全犁过去的地照数犁过来,也就没事了。锁柱想,你多犁我的地,就不兴我犁你的地?于是,就把树全的地又多犁过来一犁子。
拉锯式的你来我往五六次,便开始吵得不可开交,争得脸红脖子粗的,谁也不让谁。
最终脾气暴躁的锁柱,扬起抓钩,一抓钩下去,不知道砸在了树全身体哪个位置,流了一地的血。锁柱一看堂哥躺在地上没了声息,一时吓得六神无主,跑回家里扑通跪倒在妻子面前,哀求妻子替他顶罪。他说,一家老小全靠他养活,他要是进监狱了,这一家子还咋过活。妻子随口答应下来,急匆匆地向地里跑去,走近树全,弯腰摸摸他的鼻息,知道他还活着,就让村医做了止血包扎后,找辆农用四轮车把树全送到了镇卫生院。因为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,经过抢救,树全脱离了危险。
公安介入调查时,锁柱媳妇没有撒谎。因为她知道,在公安面前不说实话,非但救不了丈夫,自己说不定会犯上做伪证的罪。
回到家里,她说服锁柱自首,争取宽大处理。待锁柱同意后,又急忙跑到树全家,求树全和嫂子看在老人和孩子的份上放锁柱一马。好在树全的媳妇是个明事理的人,最终说服了丈夫,接受调解,不予追究,让堂弟家赔偿医疗费了事。
但是,地沿沟的争议并没有得到解决。按照两家媳妇的意见,维持现状到此为止。可是树全、锁柱的怨气没有消,非要弄清“楚汉两界”不可。
两家媳妇谁也说服不了自己的丈夫,商量来商量去,最后四个人达成了口头协议,就是此事交由两个媳妇来处理,男人谁也不许插手,以免再把事情闹大,再伤及对方。
她俩找到村干部,村干部让办公室查找分田到户的账册。但时间一长,怎么也找不到了。村干部只好带人到两家地里察看,既找不到灰角(埋在两地交界处的记号),也没有树木之类的参照物,便不敢下结论,这事也就搁置了下来。
但树全和锁柱可不愿意搁置。两个人还是见面就斗,视若仇敌。
没办法,两个媳妇商量着又去找了村干部,村干部苦思冥想之后,第二天,他赶到邻近村朱各庄,找到种粮大户朱成立。
朱成立是朱各庄的种粮大户,这几年流转了本村的几百亩土地,收益非常可观。因为树全和锁柱的地,紧挨着朱成立流转的土地,村书记想让朱成立也把他俩的土地流转过去一并耕种。朱成立早就有这个想法,他自然满口答应。
没几天,树全和锁柱在村书记的见证下,与朱成立签订了土地流转合同。朱成立把他两家流转过来的土地与自己先前流转的土地连成了一片,树全和锁柱两块地的地沿沟也就不复存在了。
从此,两家和好如初。
过年的时候,村里举办春节联欢晚会,树全和锁柱的媳妇也参加了演出。
嫂子演《红灯记》里的李奶奶,弟妹演《红灯记》里的李铁梅。嫂子的台词是:拆了这堵“墙”,咱们就是一家人了。弟妹风趣地接口说:不拆墙,也是一家人啊!
大家联想到他们两家过去闹矛盾的事情,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