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上九酝酒法奏》中的南阳郭芝到底是谁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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曹操给汉献帝《上九酝酒法奏》第一句曰:“臣县旧令南阳郭芝有‘九酝春酒’,法用曲三十斤,流水五石……”,引出了后世各地酿酒者的追捧,又经贾思勰记录在《齐民要术》之中,一时河南、山东、安徽等地纷纷以此记载为基础,酿出各自的酒品,尤以亳州古井酒厂为先驱,奉曹操为酒神,以“九酝春酒”为源头,酿出了举世名酒古井贡。

但是,“南阳郭芝”作为重要源头,却失去了清晰线索。郭芝是谁?他的下落、结局在哪里?一时成谜。

考之汉末魏晋之际,有两个郭芝,谁是此处的郭芝?

与曹魏家牵绊很深的郭芝

魏国后期的政治舞台上,一直活跃着一个郭芝的身影。

《三国志·少帝纪第四》:“景王将废帝,遣郭芝入白太后,太后与帝对坐。芝谓帝曰:‘大将军欲废陛下,立彭城王据’。帝乃起百台。太后不悦。芝曰:‘太后有子不能教,今大将军意已成,又勒兵于外以备非常,但当顺旨,将复何言?’太后曰:‘我欲见大将军,有所说。’芝曰:‘何可见耶?但当速取玺绶’!太后意折。乃遣傍侍御取玺绶著座侧。芝出报景王,景王甚欢。”

《魏略》:“诸郭之中,芝最壮直,先时自以他功封侯”。

上述史书中记述的“芝”,即是郭芝。他深度参与了魏文帝曹丕的孙子少帝曹芳的废立,是个在当时背景中很重要的人物。文中的郭太后,是曹家两代“郭皇后”的后一位。

这要从曹丕说起。

曹丕于建安二十五年(220年)受禅登基,成为魏国皇帝。本来,曹丕立甄氏为皇后。甄氏绝美,原为袁绍的儿子袁熙的媳妇,被曹丕掳获纳之为妻,生下嫡长子曹叡后,立为文昭皇后。但甄氏貌虽美却拙于心计,在曹丕争嫡中帮不上忙,渐渐地被郭妃夺宠,郭妃在曹家兄弟“世子”之争中,为丈夫屡献良策,帮助曹丕夺得“世子”之位——《三国志》:“后(郭后)有智数,时时有所献纳,文帝定为嗣,后有谋焉”——为此,曹丕称帝,移宫洛阳,不让甄皇后随行,让她驻在邺城旧宫,而携带郭贵妃移驾洛城。郭氏还抓住甄皇后偶有怨言的机会,进言曹丕,惹得曹丕大怒,下旨废了甄氏皇后之位,不久又下令赐甄皇后死:“发覆其面,糠塞其口”,死状甚惨——《资治通鉴·魏书》:“甄夫人留邺不得见,失意,有怨言,郭贵妃谮之,帝大怒,遣使赐夫人死”。

之后,曹丕不顾大臣反对,立郭氏为后,还表示自己轻色重德,封年长自己3岁的郭氏为“文德皇后”。

然而,人算不如天算,郭氏虽当上皇后,却一直无所出。没有孩子毕竟冷清,此时,曹丕长子曹叡因为母亲获罪所累,由“平原王”降为“平原侯”,郭皇后无出,曹丕只能将嫡长子曹叡交给郭皇后领养。曹叡已经14岁了,宫廷斗争已经耳濡目染,便将母难深仇埋在心里,各种场合都曲意侍奉养母郭氏,做到了表面的母慈子孝。倒是曹丕看穿了儿子的想法,恐留遗患,迟迟不将嫡长子曹叡立为太子,并有意培养年幼的儿子京兆王,有废嫡立幼的打算——史书记:“文帝以郭后无子,诏使子养帝。帝以母不以道终,意甚不平。后不获已,乃敬事郭后,旦夕因长御问起居,郭后亦自以无子,遂加慈爱。文帝始以帝不悦,有意欲以他姬子京兆王为嗣,故久不拜太子”(《魏略》)。

还是人算不如天算,公元226年6月,年仅40岁未满的曹丕病逝于洛阳。病重期间,安排后事,在那个时代,未成年的孩子当皇帝无异自寻死路,成年的儿子只有一个曹叡,曹丕尽管心情复杂,也只有让曹叡继承大位,命曹植、曹休、陈群、司马懿共同辅佐。

曹叡即位,为魏明帝,他初立毛氏为后,但毛氏娘家的外戚政治上不能助力,且毛氏善妒,曹叡借故赐毛氏死,立郭氏为后,史称“明元郭皇后”。

这个郭氏本是河西大族,因家族涉及叛乱而被“籍没入宫”,她一步一步从女奴为魏明帝赏识,最终立为皇后,可见才色俱佳。郭氏上位后,果然“外戚得力”,短短时间内,她死去的父亲被追封西都定侯,叔父郭立被任命为骑都尉,堂叔郭芝被任命为虎贲中郎将,堂兄堂弟皆为将、尉。

就是这个郭皇后的堂叔郭芝,曹叡依仗的外戚,后来投奔了司马氏,在颠覆曹家政权中发挥了先锋作用。

景初三年(239年),当了13年皇帝的曹叡崩,因为亲子皆夭折,只好由8岁的养子曹芳继位。及至曹芳成年亲政后,将养母郭太后软禁于永宁宫。辅政的大将军曹爽威胁到司马懿家族利益,司马氏乘着曹芳带着曹爽离开洛阳给魏明帝扫墓的时机,说动郭太后,屯兵司马门,控制京城,逼着愚蠢的曹爽自去职务投降,不久又被定罪夷灭三族。这次“高平陵事件”,注定了曹芳悲催的命运与下场,随之成了傀儡。

嘉平六年,司马氏控制了朝堂,就出现了逼宫的一幕:郭芝带着景王司马师的命令进宫面见侄女郭太后,当着少帝曹芳的面直白:景王要废掉你的皇帝,另立彭城王曹据为帝。这时的曹芳完全六神无主,恐惧的避到百台。郭太后当然还要在堂叔郭芝面前做做样子——“太后不悦”,但郭芝进一步说:太后,你的儿子不能教导,你有责任!大将军主意已定,带着兵士在宫外,你只有顺从这一条路,何必多说?郭太后表面上再挣扎一下:“我欲见大将军,有所说”。郭芝再逼一步:何可见耶?但当速取玺绶!戏已做足,太后软了下来。郭芝带着天子的玺绶出宫见司马氏,“景王甚欢”——干得好!

在这一折逼宫大戏里,郭芝是主角之一,但他显然不是曹操《上九酝酒法奏》里的那个“南阳郭芝”,因为年龄和辈分都不对。

曹操薨于建安二十五年,享寿66岁。上“奏”的那年是在建安元年(196年),曹操40岁,他的二儿子曹丕刚刚10岁。曹丕18岁生下长子曹叡,曹叡23岁继位,已经到了226年,所以,他的郭皇后即便与他年龄仿佛,郭皇后的堂叔郭芝也只能和曹丕差不多年龄,正当盛年,不然也无法出任“虎贲中郎将”(禁军司令)这样繁忙而重要的岗位,因此,他比曹操差了一代人。

所以,曹操“奏”中所称“臣县故令南阳郭芝”,显然不是这位郭芝,差着年龄和辈分呢。

风流有遗存的郭芝

陕西省博物馆现存一块珍贵的石碑,名为《仙人唐公房碑》,陈列于西安碑林第三室,是一块汉代石碑。

此碑圭形、圆额,长方座,高190厘米,宽66厘米,厚17厘米。碑额偏右双行直书篆字:“仙人唐君之碑”。

据专家学者考证,此碑刊立于东汉灵帝(刘宏)建宁、熹平、光和之间(公元168—184年),记述唐公房成仙的故事。汉中这块《仙人唐公房碑》和曹操《衮雪碑》,同为珍贵汉代书法实物珍品。

这块碑记,是汉中太守郭芝所立。

宋代大学者欧阳修考辨古代碑碣,他这样记述这块碑碣:

右汉《公昉碑》者,乃汉中太守南阳郭芝为公昉修庙记也。汉碑今在者类多摩灭,而此记文字仅存,可读。所谓公昉房者,初不载其姓名,但云君字公昉尔。又云“耆老相传,以为王莽居摄二年,君为郡吏……须臾,有大风云来迎公昉、妻子、屋宅、六畜倏然与之俱去”。其说如此,可以为怪妄矣……然彼汉人乃刻之金石,以传后世,其意唯恐后世之不信,然后世之人未必不从而惑也。治平元年四月二十三日,以旱开宫寺祈雨五日,中一日休务假书。

撇开欧公的人生观点,只说“乃汉中太守南阳郭芝为房公修庙记也。汉碑今在者类多摩灭,而此记文字仅存,可读”,就认定了基本事实,石碑碑文完整,南阳郭芝所立。

欧公认定的“南阳郭芝”与曹公口中的“南阳郭芝”是不是一个人呢?

从年代、年龄考,吻合。此碑立于汉灵帝年间,约公元168—184年之间。曹操上表献帝在196年,相差20年左右,当时的曹操40岁,也就是说,郭芝在汉中立碑的时间,曹操20岁左右。恰好也是汉灵帝时间,其时,谯县曹家处于政治上的升腾期,郭芝此时任谯县县令,与曹家自然关系密切——曹操多年后仍能牢记“九酝酒法”可为佐证,也可见此“酿法”确是郭芝家的不传之秘——郭芝因为政绩卓著,又有曹腾推荐,升任汉中太守,顺理成章。此时的郭芝应该是50岁左右的中年,比曹操年长20多岁的样子。也因此,曹操在“奏”中称其为“臣县故令南阳郭芝”,既有对其年龄的敬重,也有对逝去岁月的尊重,“故”字,吻合年龄情境。

从施政作为考,显是一人。郭芝在谯县为令,即向曹家推荐了“九酝酒法”,这是见之于记载的普及推广科学文化的为政之绩,不见于记载的,也许不知凡几,可见,郭芝这个官员于在治内热情推行教化文事,重视文化建设。那么,他到任汉中太守后,对治下流传百年的“仙人唐公房”遗迹,自然不会无视。在那个道教兴旺的年代,太守自然要顺应民意,因此,他倡导捐资,修建这座仙人庙观,用以教化民众,显然符合他一贯的工作作风和为政习惯,从为政轨迹看,二者显然是一人所为。

南阳当地有郭芝造酒的许多传说,可为佐证。按说,郭芝这样一个文化官员,应该史书有载,但汉书、三国志、南阳地方志都查不到郭芝的记载,很令人遗憾。可能的原因,南阳历史名人太多,诸葛亮、张仲景等名头太响,郭芝一个普通太守,未能进入乡贤名录,也有可谅之理,民间大量传说,都是关于他造酒的故事。可以佐证他确实与“九酝酒法”有关,实有其人。

至于不载正史,蠡测一下,或与特殊时代有关。汉灵帝晚期,天下已然纷乱,黄巾军借“五斗米道”起事,发源地正在汉中,之后的张鲁辈均以汉中为根据地。作为汉中太守的郭芝,此时应该到了60多岁的年纪,治下造反,他如果不能平乱,只有几种可能:或者被乱贼所杀,或者携家“从贼”求生,或者逃官而去,那就臭了名声,不能见之于正史了。总之,死在汉中任上的可能性很大。不然的话,曹操在196年得势后,岂会只在“九酝酒法奏”中一提名字,以后只字不提?“故”字,不仅有物是人非之慨,也有郭芝已经殒身的意味。

由此推断,整理“九酝酒法”的南阳郭芝,从谯县任上升任汉中太守,留下“仙人唐公房碑”,之后,殁于汉中。

一件酿酒法,一件汉碑刻,两件文物传千古,郭芝,可以不朽矣。

(责任编辑:支苗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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