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三工作清闲。好在有手机，让他闲不住，甚至手指头麻到木。
张三翻到相册里的一张照片。淅淅沥沥的雨雾里，高速路口的一栋高楼上，霓虹灯闪烁着一行字：牢固树立四种意识，后面还有一句话，张三没拍到。只是那个四字坏了，夜幕下显示的是个不规则的７字，因为四字的左下角以及那个类似于八字的那一部分不亮了。张三当然知道，不管它亮与不亮，那里都是一个四字。可是，对于一个不知道的人呢？嗯，不好说。这不仅仅是个笑话问题。
夜幕下的霓虹灯，格外抢眼。
不行，要让他们修一修。张三想，毕竟是举手之劳的事儿。
张三打通了高速公路管理处的电话，把他发现的问题说了。一个语气严肃的男领导，在电话里非常严肃地告诉张三，那个楼不是我们的，地震局的。对方没说一个不字，字句里透出一种看不见的威风。虽未曾谋面，张三仍认定对方是个领导。
张三连忙说，好好好！
放下电话，张三松了一口气，憋在他嗓子眼里的东西，坚硬得像一根铁丝，被它从里面抽到了天花板上。
地震局的电话，在政府的通讯录上，张三没费劲就翻到了。
张三说，地震局吗？
是啊，您哪里？一个温柔的女声通过电波飘过来。
张三干咳了两声，说，我是张三。觉得表述有问题，便又重复一句，我嘛，是市民张三。
对方扑哧笑喷了，张三明显感到听筒的穿透力度，好像还夹杂着一股不可抗拒的气流。
张三把事情说了一遍。又加了句，此事不小啊。
对方接着张三的话题感慨，真不是一件小事！可是呢，这个事跟地震局无关。
对方无疑是个闲人，可能比自己还闲。张三想，可不是吗？地震局要忙，还得了。
那个女同志又说，张三同志，大楼是我们的不错。不过，户外广告是文明办统一管理的，现在的霓虹灯也是他们挂上去的。我们之前的标语是，防震抗震从娃娃抓起，被他们强行拆除了。
张三挂上电话前，说了声谢谢！对方回答，不客气！
张三打通了文明办的电话。接电话的人告诉张三，张三同志，您反映的问题很重要，我们会很快修好的，感谢您对文明创建工作的支持！
那个下午，张三过得愉快。他在翻动手机时，嘴里哼唱着《一条大河》。
小双看在眼里，听在耳朵里。她勾着头问张三，有喜事？小双的脖子长，勾头的线条很美，好像一只发情的白天鹅。
张三说，没什么喜事。
大伙儿跟着起哄：你张三没喜事，唱什么歌？分明有喜事。说谎是吧？请客！
张三那天晚上请了客。
张三想，请客算什么？花点小钱而已，关键自己办了一件大事。
再从高速路口经过的时候，张三下意识地往上瞅了瞅。咦，那一行字该咋着咋着，好像跟张三较劲似的。
第二天，张三又打通文明办的电话。这一次，张三的火气比原来大多了。
对方回答，哎呀，张三同志，您反映的问题，我们已经安排了，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。
一晃半个月过去了，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，好像一个喜欢唠叨的老人，总是说不完。天气预报说，往后的天气晴多雨少。
张三在家里憋坏了，晚上出来透透气，不知不觉中，张三溜到高速路口。
抬头望去，张三的肺快要气炸了。那行字还在，那个残缺的四字还在，整个一行字还在闪烁着夺目的光辉。
张三掏出手机，把那张差点删除的照片，发到了网上。
过了两天，张三接到一个电话。您是张三同志吗？我是文明办的。
一听说是文明办的，张三的气就从心底火一样蹿上来。文明办的，你们是干什么吃的？你们吃的不是国家俸禄？
对方回答，是是是。我们向您反馈情况的，您反映的问题，已经整改了。
张三吁了一口气，在对方连声谢谢中挂了电话。
又过了两天，张三接到一个自称是文明办的电话。
张三吗？
是。
你他妈的是不是闲得蛋疼。
你怎么骂人？
骂你是轻的，老子还想揍你呢！灯亮不亮关你鸟事？下着雨，你他妈的上楼顶上捣鼓电去？老子受了处分，你他妈的好受是吧？
对方嘴里跑出多少个他妈的，张三记不清了。
张三一气之下，把自己的手机摔了。飞出去的手机碎片，像那个陌生人嘴里跑出来的脏话，溅得到处都是。
（韦如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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