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作者:张利侠)
父亲走了整整八个月了。
今天我们姐妹约好去给父亲上坟。这是传统的鬼节,我们的方言读作十来阴或者十月一。我查找后证实叫送寒衣。这是我第一次真切知道它的含义。心中感谢先人考虑周全,孝心可嘉。知道了内情,我开始盘算着给父亲买点什么------以前我不信这些,自从父亲走后我开始相信了,我相信爸爸能收到。
就这样,我带着儿子在大街上瞎逛,问一件又一件,每当店家问谁穿?不合身可以换?我就会怅然的走开!儿子好像看出我的沮丧,默默陪着我。谁都无法理解我的悲哀。后来我想还是买件军装吧。父亲一生最骄傲的是当了兵,最恋的是那身军装。造化弄人,爸爸,最后停留的医院都是军医院。还记得当时听到解放军八六医院时,我的第一直觉就是------爸,躲不过这一劫,八六------爸留。想到这些我的泪又来了。
下午,要去坟地了。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。路旁的树静默者,满地落叶,踩上去沙沙作响,偶尔一两只孤雁飞过,留下嘶哑的哀鸣。满树叶落尽,一叶枝头坠,明朝随风舞,那难言的离愁在枝头哽咽,树的呻吟呜呜在耳畔。一如我们的心。
上坟了,鞭炮噼里啪啦唤醒长眠的父亲,告诉他,我们都来看他了,给他送冬衣,给他送烟酒、果蔬。弟弟把酒洒在坟头。爸爸喜欢吃的水果,零食都放好,开始烧纸,还有金色的元宝,像金色的帆船,它们会驶过奈何桥,带着祝福给爸爸吧?!爸爸一定会喜欢!我想。
点燃时,火苗迅速上冒,那军装一会儿就化为灰烬,我想:爸就在下面,他能看到我的悲伤吗?我有一肚子话想对他说,可我又不能说,我害怕妈妈受不了。我的泪,很快的流下来。
妈妈,一边哭一边细数爸爸走后的日子,“孙女都上学了,今年又添一个小孙子------”家里大事小情,絮絮叨叨,仿佛,爸爸就在身旁。我知道,妈妈心里的苦,四个月内走了母亲和爱人。两个能说体己话的人都阴阳相隔,留下孤独的她。满身的病,心里的苦,谁又能体察?
妹妹一边妈妈安慰,啜泣嘤嘤;弟弟默默的流泪,孩子们都不说话。每个人表达感情的方式都不一样。
我又想起他们的劝慰:
朋友劝慰我,爸爸在天上。于是,我翘望,每一朵白云,期望在深情凝视后看到爸爸的身影。可是无数次的凝望,却换来一次次失望。
亲人说:爸爸变成一棵树。于是,我倾听每一棵树,树叶沙沙,我想:那一定是爸爸深情的呼唤。可是无数次驻足倾听,却一次次沮丧。
爸爸,我相信,你一定在山中徜徉,那阵阵松涛,一定是你深情的歌唱,我侧耳细听,泪眼朦胧。爸爸,不管你在哪里,你永远是我最美的父王,下辈子让我们彼此记住对方的模样,再做亲人。
回来时因找钥匙同爱人发生不快,我的泪又来了。我想没有了爸爸,我就像一个受欺负的孩子找不到倾诉的人。
夜里我突然发烧了,迷迷糊糊的想:明天就是我生日了,可我的心冰冷冰冷的。去年生日时,我是父母双全的幸福女儿;今年老爸撒手西去,我的孔雀发夹断了一个翅,这是天意吗?我知道我的翅膀断了一只,是爸爸的,另一只隐隐作痛,是妈妈的。我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可怜孩子,给我生命的人去了一个,我的生命不再完整。
更令我伤心的是我像一只生活在黑暗中的蛹,找不到出口。我无法从父亲去世中走出来。我不愿相信这一事实。我想他应该在我们的呵护中安然的离去。这一残酷的现实,谜一样折磨着我。
写着,写着,忽然,看到日历上历史大事记-----毛岸英在朝鲜牺牲。唉,人生无常,世事难料啊!抬眼看到爸爸的遗像,他还是那样笑呵呵的看着我,我想:他一定在天上也这样看着我吧------他一定要我好好活着,替他照顾好妈妈,看顾好弟弟妹妹。
爸爸给我们的名字中都有一个梅字,他一定是要我学会坚强。我的笔尖移动写下:梅花需向寒冬开,流云梦想天一线,甘苦人生四十载,风刀霜剑过云烟,一路悲歌亦向前------
爸爸,愿您在天堂安好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