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韦如辉
事情要从夏天的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说起。
什么时候的夏天?大概是七八年前,具体是七年前,还是八年前,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。
天空炸响一个闷雷,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。大地一片惊慌,车辆、人流、各种露天摊位以及散落在各个角落的流浪宝贝们,掉了魂似的鼠窜。
人类就是这样,关键的时候,总是不堪一击的。张三逃到九号公交站台的凉亭下,边抖落身上的水滴,边在心里冒出来一句近乎哲学的话。
雨水正顺着张三的头发,往下淋漓着。他抬起头,闷热的空气中,已经混合着丝丝缕缕的凉意,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气息。
大哥,你的鞋带开了。张三的胳膊被扯了扯。
张三的目光移到那个扯他胳膊的人,然后瞅了瞅自己的身下。鞋带脱落了,松散在脚下,一小截浸在污水里。张三想,哎呀,刚才一路狂奔,没摔跤真是万幸。张三这才抬起头,说了声谢谢!
好心人个不高,白白净净的,戴一副黑边眼镜,冲张三微笑着。看面相,比张三年轻不止一两岁。
两个人都上了9路车,挨着座位坐下。张三说,缘分啊。好心人也说,缘分呐。
张三问,兄弟,我叫张三,弓长张,大写的一二三四的三。好心人笑了笑,我姓路,大路的路,名大风,大小的大,大风的风。
张三在心里默记着,大路风,风大路,大风路,有意思。张三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。
路大风问,大哥,你笑什么?
张三没说我笑你的姓名,他说我是高兴的,从此又多了个好朋友。
路大风拿出手机,扫了张三的微信,彼此加为好友。
张三到站时,两个人亲切地握了手,嘴上连说常联系。张三下了车,还冲车里的路大风挥着手。公交车放出一路闷屁,七拐八抹跑远了。
张三想,好人,好心人。
两个人说到,并没做到,他们没有常联系。毕竟生活不容易,压力大,都很忙。只是,当对方在微信里发个消息时,相互点个赞,仅此而已。
那一天,张三跟王五他们几个人打牌,被警察带了去。说是带了去,也没戴铐子,更没坐牢。小打小敲,几个人闹着玩,没有达到聚众赌博或以赌盈利的层次。警察说,写个保证,每人缴两千块钱,找个人担保出去。几个人不服气,还想理论理论。警察脸一变,黑猫警长一样,要不然,叫你们单位的领导过来领人。
几个人面面相觑,头抵到各自的裤裆里,唉,各想各的办法吧。
王五他们电话一打,很快来了朋友,挥一挥衣袖,不带走派出所的一片云彩,潇潇洒洒地走了。
张三想了想,真没有可靠的朋友,甚至没有朋友。王五他们天天自称是自己的朋友,但是这帮朋友今天用不上。咋办?警察说,叫家里人来。张三吓了一跳,慌忙摆了摆手。刘春花若是来了,比警察教训得厉害,张三放到腿上的手在颤抖。
张三想起了路大风,他犹豫再三,打通了路大风的电话。
路大风半个小时赶到,帮张三办了手续,缴了罚款。
张三感动得不得了,两个人在青云街,一盘黄瓜,一捆啤酒,把友谊表达到了极致。
有一天,路大风来到张三办公室。张三跟王五介绍,路大风,我朋友。王五握住路大风的手,摇了又摇,嘴里说,朋友多了路好走。
路大风没走,老是坐着,情绪低落。
张三问,兄弟,遇到难事了?
路大风回答,可不是,老娘住院,急需三万块钱。
张三想起前天单位发的绩效奖,还没来得及拿回家,他交给了路大风。
之后,路大风从张三的生活里消失了,电话不通,短信不回,微信黑屏。
张三闷闷不乐。
刘春花坐在沙发上玩微信,见张三推门进来,招呼张三,过来一下,法院公布一批新老赖。
刘春花的手机里,几张老赖的照片很清晰。张三第一眼就看到了路大风,不过,路大风照片的下面,写的却是刘二根。
张三脑袋嗡嗡直响,好像开进来一列火车。
刘春花问,你认识他?
张三慌忙摇了摇头,似乎想把那列火车摇出去。
可是,没那么容易。
第二天,张三请假了,头疼得要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