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麦埊
春色浓，春意闹，才下眉头，却上心头。春还是春，顾之变幻万千，何也？因为春的模样，是有美一人的模样；美人模样，是草木竞秀的模样。你看的是草木春，也是意中人。
曹雪芹懂草木，也懂女人。一部《红楼梦》，一句木石前盟，荟萃了各色香草美人。第五回《警幻仙子赋》里，他妙笔生花，把草木和女子的美，写得美轮美奂、如梦如幻。
——仙袂乍飘兮，闻麝兰之馥郁；荷衣欲动兮，听环佩之铿锵。靥笑春桃兮，云堆翠髻；唇绽樱颗兮，榴齿含香。纤腰之楚楚兮，回风舞雪；珠翠之辉辉兮。满额鹅黄……蛾眉颦笑兮，将言而未语；莲步乍移兮，待止而欲行。羡彼之良质兮，冰清玉润；慕彼之华服兮，闪灼文章。爱彼之貌容兮，香培玉琢；美彼之态度兮，凤翥龙翔……
斯美也，卷上朱帘远不如！诚如冯唐所言：春水初生，春林初盛，春风十里不如你。
女子之美，花草点缀，着草木妆，浑然天成，这也是美人专家李渔推崇的。依此看，春天何尝不是美人呢？这样想，细打量，果然有美一春，宛清扬，邂逅相遇，与子偕臧。
从肌肤眉眼手足到修容态度制服，把李渔的美人标准假借于春，同样让人眼前一亮。
妩媚多端，以色为主。不就是白嘛！春雪都不借，白杨亭亭一站，“垆边人似月，皓腕凝霜雪”的境界就有了。还不够铺张？那一地的茅草够不够奢侈！还缺少情调？那漫天的飞絮撩不撩人！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，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。春的白，是惊心动魄的美白。
相人相面，相面相眉眼。春的面相，更是物华天宝、群英荟萃。面如春风，气同兰静，一枝红艳凝香露，满园春色关不住。风起花动，晕如娇靥，笑颜花绽。柳叶眉，桃花眼。那个美！脉脉眼中波，盈盈花盛处。那个妙！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。再配上唇绽樱颗、榴齿含香，真一个“转眄流精，光润玉颜。含辞未吐，气若幽兰。华容婀娜，令我忘餐”。
草木也有手足呀！那些枝叶，谁不拾掇得春光宝气？“草色遥看近却无”，多顽皮！“纤纤作细步，精妙世无双”，多典雅！那些杨柳，宫腰纤细，“柳腰春风过，百鸟随香走”。怪不得楚王爱细腰！“细看诸处好，人人道，柳腰身”。春天这柳腰一拧，也步步摄魂呀！
天生丽质难自弃。素颜的春够美了！“手如柔荑，肤如凝脂，领如蝤蛴，齿如瓠犀，螓首蛾眉”。画一个淡妆就行，“朱粉不深匀，闲花淡淡香”；着一袭休闲装即可，“戴金翠之首饰，缀明珠以耀躯”。妩媚姿态，“清水出芙蓉，天然去雕饰”，不着一语，也仪态万庄。
再修一身琴棋书画吧！柳为纤指，梧为竖琴，弹皱一池春水。春水为楚河，阡陌为汉界，敲落桃花的棋子。桃花笺上，一地行草，炊烟的墨汁落款。枝叶研墨日月，泼墨人间。
草木点妆，春服既成。约三两人，浴浴春风，说说闲话，方才不负春光不负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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