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得小的时候,家里的堂屋还是三间草房。房子的墙角直接在泥土地上排几层砖,接着上面用麦糠和泥打筑成墙,最上面架梁起屋,屋顶上苫着厚厚的麦草。向阳的一面墙上,留着两窗一门。窗是木窗、木框、木窗棂,再无遮拦。门是沉重的双扇木门,对开对关,无论开关,都吱呀有声。要出门了,把门搭链往门鼻上一挂,再用小木棍往门鼻里一插,即可转身离去。家徒四壁,没有门锁,也无需锁门。
实行农村生产责任制以后,父母的劳动热情大为高涨,每天忙碌在责任田里,收获季节,脸上一天到晚挂着丰收的喜悦。不到三年,他们就对堂屋进行了改造。把屋顶的麦草掀掉,在土墙上砌了几层青砖以后,再架梁起屋。架比原来高,梁比原来粗,屋面上青陶大瓦覆盖,屋脊上黛青小瓦压脊。依然是两窗一门,窗依然是木框,但窗棂却换成了钢筋。门依然是原来的门,但新刷了一层酱红色的油漆,显得鲜亮了许多。门鼻上多了一把挂锁,锁是小号“永固”牌弹子锁,锁孔里插着银亮的钥匙,钥匙上系着一根耀眼的红头绳。有事出门,把门搭链往门鼻上一挂,咔嗒一声,用弹子锁一锁,钥匙往兜里一塞,就可以放心地出门了。
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,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期,村子里不少人家已经建起了浑砖全瓦带走廊的大瓦房。父母不甘落后,把原来的堂屋全部推倒,重新加深地基,也建造起了崭新的大瓦房。大瓦房比原来的堂屋要高、要大,六米的进深,一米的走廊,显得宽敞明亮。门窗不再用原来的门窗,窗换成了宽大的玻璃窗,门换成了两扇更宽大的门,整座房子看上去是那么高大气派。“永固”牌小号弹子锁挂在门上不免小气了一些,于是换成了泛着金色的中号“双环”挂锁。我家每人一把钥匙,我特意买了个钥匙串儿,把钥匙挂在腰间,钥匙银亮亮的,一闪一闪,晃人的眼。
进入九十年代,父母依然雄心不减,接着又盖起了偏房和一座大门,我家俨然成了一座四合院。这样,我的钥匙串上又多了几枚钥匙,走起路来,钥匙相摩相撞,哗啦啦地响。
参加工作以后,在江淮大地辗转了几年,1993年,我回到故乡那座小城,分到了一套公房。房,是楼房,面积不大,仅四五十个平方米。麻雀虽小,却五脏俱全,那房子两室一厅,有厨房,有卫生间,有阳台,在当时的小城还不多见。拿着一串新房的钥匙,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凝视半晌,郑重地取下一枚,把它加入到我的钥匙串中。为了保障安全,过不多久,我又给房门加装了一扇栅栏式防盗门。这样,我的钥匙家族又增添了一个新成员。
到了二十一世纪,农村的社会经济深入发展。家乡开始进行新农村建设,村里统一规划,各家各户按照要求争先恐后地建起式样一致的楼房。父母虽然已经年迈,却仍然不甘落后,也响应号召,坚决拆掉了略显破旧的四合院,建起了新颖别致的小楼。小楼高两层,仿大理石立面,欧式屋顶,前面安装着高大的朱漆防盗铁门,门上安装着防盗暗锁。楼前是一个小院儿,院门是欧式镂空铁门,铁门上挂着一把大号“玛玥”挂锁。母亲交给我两把崭新钥匙的时候,我依依不舍地换掉了原来四合院的钥匙。
我的那套公房住了没有几年,政府开始房改,我买下了那套住房的全部产权。后来,那里成了我的婚房,我在那里成家,生子,育儿。
时代在进步,经济在发展,城市的面貌日新月异,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,一个个小区投入使用,我原来的那套房子渐渐地就落伍了。这时,儿子也一天天长大成人,那套房子陡然间显得逼仄起来。为了改善居住条件,2015年,我在城市南部新区的一个新建小区买下了一套三室两厅的住房。小区里环境干净优雅,新房舒适敞亮。乘坐电梯上来,穿过走廊,摘下钥匙串儿,拣出那枚最新最亮的钥匙,转上几圈,打开面前的那扇名牌防盗门,就进入了我的新家。
随着住房条件的改善,妻子又把注意力集中在行上了。经过半年的努力,妻子顺利地拿到了驾照。驾照在手,买车的问题就摆在了面前。经过一番考察、比较,今年春节刚过,我们就去省城接回来一辆崭新的小汽车。小汽车买回来,妻子留下一把车钥匙,把另一把递给我。那把钥匙比起其他的钥匙要沉一些、大一些。我知道那寄托着妻子的希望和鼓励,她希望我也能尽快地拿到驾照。我接过来,暂且把它收藏了起来。我相信,在不久的将来,它将正式加入我的钥匙行列,成为我钥匙家族中最高大、最威武的一员。
就这样,随着时光的流逝,从无到有,不断地弃旧纳新,我钥匙串上的成员越来越多,越来越新潮!
如今,每当拿出钥匙要开门的时候,我禁不住要摇上两下,哗啦啦,哗啦啦,那清脆悦耳的响声,不就是我们这个时代发展的变奏吗? (李运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