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修行
◎袁林
有这样一个故事,曾经有人向马祖禅师请教如何修行,马祖禅师答:饥来吃饭,困来眠。
这个人就很奇怪,说,其他人也是这样做的啊,难道他们和你一样用功?马祖回答说,不是的,他们吃饭的时候想着睡觉,睡觉的时候想着吃饭。而我,吃饭就是吃饭,睡觉就是睡觉,所以不一样。
本来,我是指着这个故事在夏日里修行的。
因为,这个季节,在我看来,少有诗意,也少有美学意义的情致。除了星星点点凌波水上的绿荷红花,群起竞歌的鸣蝉,午后或子夜骤起的几场暴雨,及或早或晚的满天云霞……除此之外,总是很寥寥。
人们常说的消夏,于我而言,却有些挣扎,有些煎熬,夸张一点,甚至有些苟延残喘。别说倾诉,连思想也是迟滞的;别说抒情,滚滚热浪里,语言都少得可怜,一切都被这发疯般的太阳蒸干耗尽。只有借助丝丝缕缕的冷气,才能盘活一点枯竭的思想。天天桑拿,日日烧烤,这鬼天气真比孩童时代热多了,是换了一个太阳?还是自己上了点年纪,再经不起酷热?
这样想来,忽然觉得自己还是蛮幸运的——学生时代,在最热天气里,总在放假,那时,每至炎夏,好像总在池塘里戏耍,在小树林里玩闹。夜里,和小伙伴一起,躺在屋后的大操场上数星星,讲故事,纳凉风,安然入睡,丝毫不觉得炎夏的淫威,盛夏时节,更像是一曲如歌的行板。
成年后,好运仍在继续。工作性质原因,每至酷暑,也总有假期。这样,就不必在酷热中拼命,正好借此修身养性。可幸福之余居然产生一些幸福的烦忧,滋生出一些矫情和闲愁。它们累积起来,环环相扣,自然就有些对人生的误解,对世象的错觉,甚至是对生命的恐惧。如这怪异的天气,不期而来,笼罩于头顶,盘桓于心间,挥之不去。虽已届不惑,可各种莫名之“惑”接连而来,一波接一波,波波相连,让我苦不堪言。
就像现在,明明自由了,却不要自由;明明轻松了,却总在捡拾包袱;明明摆脱了枷锁,还时不时思念枷锁,甚至要给自己找上一堆枷锁。
这真的很怪异,很莫名,毫无厘头。
在我看来,生命如此无常,无序,好多时候就是阴差阳错。一念之间,简直是无法言说,无理可讲。更多时候,生命又是如此有常,规整,循规蹈矩,简直是无须言说,只要有慧根,有通透的佛性,就能各自领悟。
禅宗里曾不止一次地告诫世人:排除一些,看破一些,专注一些。才能让精神自如,给生命减负。
眼下的种种闲愁、不快,多与贪、欲关联。欲望是无穷无尽的,满足了这个欲望,那个欲望就会冒出来,从此沉沦,永远不能自拔。
只有节制自己的欲望,减少杂念,才能让心灵真正意义上沉静下来,让自己在欲海中脱身。
这样说来,似乎又进入了一个新的思想悖论:无欲是无求,烦恼是没有了,但是又何来快乐呢?心如死灰,如枯井,百无一念,人生诸多体验便会荡然无存,生命亦会索然无味。所以,人生无论在哪一阶段,还是要有所求的,适度所求,进退有度,收放自如,能在有求与无求的状态下随意进出,才是一种完满的修行。
就像这个夏季,如果只有屋内的苦修,刻意的冥想,哪有戏水的快乐?哪有游览的开阔?何来会晤友朋的放松……
算了,这个季节早已让人头脑昏聩,烦乱。时已立秋,还是捧上一卷南华,忘掉外面的温度与杂音,静静享受自己的四十个盛夏,说不定自会有另一个清凉世界。